那掌終究沒有落下。
佛祖能容的下,他又如何容不下?
“我佛慈悲!”
……
那婦人難產而死,眾僧趕到之時,佛前隻有死去的婦人,以及滿手鮮血的戒惡。
戒惡的手中有一個小小的嬰孩,隻有他的手掌大小。
死亡與生命在他的掌間完成一個輪回。
於是他便頓悟。
“戒惡,你可知罪?”
住持手持錫杖,寺外十八鍾同時奏響。
無數僧人都說:“你可知罪?”
除了他唯一的弟子,觀海。
“戒惡知罪。”
普門杖法加身,戒惡嘴角溢出鮮血,身形卻巋然不動。
他隻是並掌於胸前,捧著一個生命,滿目慈悲。
爛陀山已容不下他,所以他離開,觀海也隨他離開。
在隆冬刺骨海風之中,他以僧袍包裹住那嬰兒,走出那座山。
佛國皆是佛的信徒,他叩開的一扇扇門後,皆是厭惡的神色,隻因他抱著一個嬰孩。
“淫僧!”
這是世人對他的評價,對他的唾棄。
幾百戶人家集的碎布片,縫出的未必就是百家衣,因為那多是他偷來的或者撿來的,那上麵沒有人間願力。
於是那位曾德高望重的僧人便落在了塵埃之中,才真正見到了眾生。
他彎下膝蓋,跪了除佛祖之外的其他人,他也偷竊,他也捕捉過一些母獸。
可那嬰孩的生命體征卻是越來越弱。
他有佛門神通可寂滅諸惡,卻無法拯救一個生命。
他已犯過諸多戒律,再難圓滿功德。
他已不知自己走了多少裏路,已分不清是非善惡。
那片佛光也與他越來越遠。
直到他看見一個道觀。
在毫無人跡的一處海濱,一個落魄的道觀。
於是他叩門。
一位鼻頭微紅,渾身酒氣的老道打開了門。
他不在意那些味道,隻是伸出手,那老道便看見了那個嬰孩,垂死的嬰孩。
老道接過那嬰孩,便轉身入了觀。
戒惡於門前雙手合十,低眉不語。
幾天的時間,他就站在那裏,片刻都未曾動過,任由刺骨的海風吹拂,好似一塊倔強的礁石。
直到那觀門再次打開,戒惡看著那嬰孩紅潤的臉色,幼小的手捏住他的手指不願鬆開。
戒惡開口道:“我佛慈悲。”
老道嗤笑一聲,“你佛慈悲?我不慈悲?”
戒惡又道:“人人皆可成佛,道長已是佛。”
老道白了戒惡一眼,便拍門而去。
在那座落魄道觀前,起了一座小廟。
戒惡看那觀門之上掛著一個牌匾,便也在自己的小廟上掛起一個牌匾。
這便是感業寺。
而那小嬰孩,得名觀心。
林琅與白知寒皆沉默無聲,卻震耳欲聾。
對門的那座道觀早已無人,卻十分幹淨,想來便是戒惡和尚時常在打理。
牌匾之上的字有些黯淡,依稀可辨認。
小莊觀。
林琅輕歎:“仙人不在雲間。”
白知寒亦歎:“佛陀不在廟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