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和月亮交替升落,照耀著三山一水環抱的縣城。靳鋒說,因為這種有山有水的地方彙聚靈氣,所以神秘學事業發達——北邊一個寺廟,南邊一個教堂,中間一個城隍廟,坐鎮的都是老法師。
靳鋒帶林數去北邊的高坡上俯瞰縣城。晚上山間大風呼嘯,隔著一片劍戟森森的林子,可以瞧見縣城沿著鐵灰色的河麵,慢慢延展開燈火通明的身軀。
「每一個燈光下都有無數人的生活。我們這行也是為自己謀生活。」
靳鋒轉過頭對林數說。「我們不僅自己活,也要讓別人活。我們捉鬼也是為了讓更多人活得好。」
林數說:「我聽懂了,為人民群眾謀福祉!」
十多天來,靳鋒教她一些最基本的法術和符咒。林數的法術天賦確實驚人,不用提第一次就完美成功的穿牆術,照明術等基本法術符咒都學得很快。
林數最好奇修改人記憶的法術,理由是「萬一遲到了可以修改老師的記憶」——結果被怒罰畫五百遍照明符。
靳鋒嚴厲地說:「關於人的腦袋的法術,一旦用錯,輕則失憶、失常,重則致死。不得亂用!」
林數恭恭敬敬地點頭,但不打算放棄此想法。
神秘學世界有自己的黑市,本縣也不例外。每年二月、五月、八月月中,被城市發展甩下的西部邊緣區,一條條廢棄建築的空地突然搖身一變,成為熱鬧的集會場。當然,一切都被小心地罩在防止閑人進入的法陣裏。
按照規矩,來黑市的人都要戴上一張麵具。靳鋒從泡麵箱上裁下兩張紙盒子片,上麵打兩個洞,露出眼睛,再穿上繩子,於是兩隻麵具堂堂登場,簡陋而有效。
他們戴上麵具,穿上遮蓋全身的黑色鬥篷,來到黑市的入口——一個石牌坊前。
守門的獅子抬起爪子,威風凜凜地吼道:「來者——何人?」
靳鋒從腰間摸出令牌,放在石獅子粗糙的爪子上,說:「本縣道教協會捉鬼部幹事靳鋒,還有他的徒弟。」
它盯著令牌瞧了瞧,鼻孔裏噴出一股股熱氣,然後吼道:
「有——理——」
石獅子往旁邊靠了靠,給他們留出一條進入牌坊的小縫。
跨過牌坊,就像越過了一道無形的界線,眼前的景象突然變了。人群的吵鬧聲忽然湧入耳朵,一個個小房屋冒出來,伸向中間的櫃台裏陳列著無數新奇東西。頭頂上懸著紅彤彤的燈串,像過節一樣喜慶。很多身穿袍子、戴著麵具的人在路上走著。
林數聽見一個剛把簾子拉起來上攤的店家,帶著幾分豔羨問旁邊的人:
「老徐,你的飛天房怎麼大我一圈?擱哪兒買的?」
那個店門麵明顯大一圈的人頗為自得,絮絮叨叨地說:「哪能買得來哪?都是我一家人自己改的……我把棚子換了,把裏麵的飛天木地板加寬,那東西我可是找了好久……」
旁邊的女店家看見林數,笑容可掬地對她說:「客人,看看這個!玉石夜光杯,白玉之精,光明夜照,晚上放在床頭,能當水杯能照明……」
她托起一隻色澤斑斕如翡翠的小玉杯,杯身薄薄透光,看起來輕盈可愛。
林數連忙說:「不了……」這種東西,看起來就很貴,而且不實用。
「買。」斜上方的一個聲音說,「我給你的禮物,林數。」
店家頓時喜形於色。靳鋒也沒討價還價,一把買下。他從口袋裏拿出銅錢、銀子,順便對林數解釋道:「這是法師們用的貨幣。銅錢不如銀子貴重,碎銀是平時用的,大宗交易一般用馬蹄銀。古代的銅錢都能流通……黃金比較少見,我身上沒有……」
「懂了。」林數點點頭。她看著銅錢上好像是「隆慶通寶」的四個字,問道:「現在的法師界有鑄幣機構嗎?」
「有。實際上法師界有一個官方組織,主要工作是協調法師界和人間……」
女人拿過小木櫝將杯子裝起來,邊遞給林數邊說:「這位客人真大方,兩位客人感情好,父女兩個一條心,幸虧世間有親情!」
師徒倆都習慣被誤認成父女了,甚至懶得辯解。
林數突然想到,靳師父看起來得四十了,但沒有妻子,也沒有孩子,難道有什麼不為人知的故事?
他們繼續向前走去。人群中迎麵走來一個頭戴高帽、腰佩刀的女捕快。她神情嚴肅,飛快地掃視著周圍的人。看見林數,女捕快突然變了臉色,對林數伸出胳膊,同時高喊道:「可疑之人!」
林數正想躲閃,轉眼間靳鋒抬臂擋住捕快的手,眉頭皺起,聲音也冷冷的:「這是我的徒弟,你要幹什麼?」
捕快仔細地看了看林數。林數覺得她銳利的目光穿透了麵具,盯得人皮膚刺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