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車疾馳,窗外模糊掠過一叢叢綠色的植被。女人睡著了,有些幹巴的小嘴失了血色,往上是挺直的鼻,大眼睛緊緊閉著,蹙著有些英氣的眉毛。她大概睡的並不安穩,明滅的光影從車窗縫隙投射進來,在李雲白淨的臉上投下明滅的光影。
“阿雲~快回來~別管她了,快走……”
誰在說話?別管什麼?
李雲歪著著身子,她的額頭抵在冰冷的車身上,睡的並不安穩。
“各位旅客,列車前方站是本次列車的終點站安城車站,請大家將行李物品準備好,不要把東西遺忘在列車上……”突然想起的列車到站播報音將李雲從一個光怪陸離的夢境中驚醒,李雲皺著眉,整理了一下有些淩亂的頭發,竟是想不起究竟夢到了什麼,隻覺得似乎是什麼以前經曆過的事情。
“算了,不想了,大概不是什麼重要的事吧……”
車廂裏的乘客已經騷動起來,低頭收拾行李的,過道裏著急去上廁所的,和孩童的哭鬧聲混作一團。李雲收好手機,站起身,從上方的行李架裏拿上行李箱,慢慢擠進過道裏。隨著車身一陣劇烈的晃動,列車到站了,乘務員打開車門,在門口微笑注視著慢慢向前挪動下車的旅人,不時溫柔提醒“小心台階”“注意安全”。
一下車,燥熱的空氣瞬間包裹住了身體,李雲輕吐了一口氣,隨著人流快步向出口走去,趕往車站旁邊的汽車客運站。
沒錯,李雲的家鄉是在安城邊界的偏遠農村,從市區的動車站過去還需要乘坐將近三小時的大巴車,李雲的眉頭就沒舒展過,長途大巴可以說是她的噩夢了,沒有一次坐車不暈車的,氣味實在難聞。買了票,李雲低著頭快速上車,放好行李後,找了個前排靠窗的位置坐下,她從口袋裏掏出一顆口香糖塞進嘴裏細細嚼著,又戴上口罩,企圖隔絕汽車上令人窒息的異味。身邊人來來往往,說的話也大都是家鄉的方言,李雲突然覺得這土裏土氣的鄉音似乎一下子把她帶回了家,她這會兒才有一種回了家的感覺,她以為她這輩子都不會再回來的,畢竟,上一次和父母的通話已經是兩年前。那時候母親在電話那端還中氣十足地罵她,說她是神經病,讀書讀傻了,這麼大了不結婚……她記得,最後一句,是母親歇斯底裏的“你別回來了,我丟不起這個人!”
“唉……”李雲歎了口氣,心下有些鬱悶,似乎對於即將到來的母女相見並不十分看好。
汽車一路轟轟地朝北,國道,縣道,再到水泥小道,路燈也越來越少,這會天基本已經全黑了,全靠汽車的車燈照明。汽車停靠次數變多,陸陸續續有乘客到站下車,李雲靠著車窗沒動,耳朵裏插著耳機,聽著一首傷感的老歌,嘴巴裏的口香糖已經沒了什麼滋味,但聊勝於無。又過了二十分鍾,李雲摘下耳機,略微伸了伸脖子,隔著口罩,甕聲甕氣地喊:“師傅,前麵李台村下!”
“滋~噶~”一聲沉悶的刹車聲響起,像是個蹣跚老人的歎息。
李雲背著包下車,麵前一條小路向東延伸,逐漸隱入濃稠的黑夜。身後的汽車開走了,不遠處突然響起一連串的犬吠,像是連鎖反應,由近及遠,整個村子的狗都叫了起來。李雲在路口站著,手機手電筒的光照著近處的路,她靜靜望著,遠處,一束微弱的光越來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