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家一大清早便彈琴的人很少,彈得好的人也少,但在花滿樓的小院裏,這已是常事。
江南空氣濕潤,也不過一晚上的細雨,第二日小亭子上便已積滿了水,在簷角處凝聚而成的晶瑩水珠斷斷續續從飛簷滾落在地上,很細微的滴答聲,卻好似踏著鼓點,與飄渺的琴音相合——然而在聽得懂琴曲的人看來,這曲調是很悲傷的。
小龍女幾乎能想得出,花滿樓微微翹起的唇角隨著曲調漸漸拉平,往日無神卻黝黑的雙眼尤帶著幾分迷茫和失措——曲由心生,一個悲傷的曲子若無一個同樣的心境,是決計調出不它原本的味道。
亭下花團錦簇,琴音極好且悠遠,卻帶著一股說不出的蕭索。
——即使他口中說著無事,可心裏到底還是重視的。
因為生怕旁人擔心,他卻早已習慣,把所有的心緒都藏在心裏。
小龍女抬手揪著自己身後的一縷烏發輕輕梳齊,終於擱下檀木梳子,反而轉身往屋裏走去——這是花夫人特意準備的女子閨房,裏麵各類用具一應俱全,此時裏屋的桌案前正擺放著一架古樸的琴。
小龍女認不出這是什麼琴,先前她不過用指尖勾響了幾個音,便知其聲音清冽悠遠,和她祖師婆婆在古墓中留下的那架亦相去不遠——她在古墓中隨師父學琴時,曲譜見過不少,卻不是當代正宗的曲譜,而是不知何人編篡的閑曲,卻意外的隨她心境,後來練得熟了,自己也便隨意起來。
她掌心放平、尾指微翹,以拇指按住食指尖、潛移琴弦,後以七徽和二五弦的小撮始發出音,她雙手調音,實則也不過是信手彈奏,頓時一道聲音並不很大的琴音平平的升起,在指尖遊移動。
——清冽而隨心,無甚曲風,完全是隨著窗外的琴音遊動,起伏間卻有一股淡淡的幽居清泉的味道。
竟卻是自成曲調。
窗外的悲淡的琴音隨之一轉,花滿樓耳中聽著悠遠的琴音、仿佛有人側畔輕輕呢喃,他側了側頭,不由得微微一笑。
——小姑娘的琴音,從心境上來看倒遠遠勝過旁人。
陸小鳳靜靜站在花滿樓的小院外麵,他不懂琴曲,卻覺得落入耳中的這兩道琴音倒像是奏的同一首曲子,環繞在一起,纏綿而柔和。
“見他們這般,我卻也不擔心了。”一道清冷的嗓音在身後響起。
陸小鳳吃驚的轉身,麵色有些古怪。
他自然認得這個聲音,然而這個人的性子和小龍女卻極為相似,後者是不通世故,前者則是不屑於世故——林朝英這樣的隱世高人,此刻卻是不該在出現在花家的,陸小鳳拱手道:“林前輩也是來給花老爺祝壽的?”不太可能吧……
“我是龍兒的長輩,花滿樓和龍兒若要成婚,我是一定要在的。”林朝英淡淡道,他身後的道袍男子不曾做聲,卻遙遙的忘了院中一眼。
王重陽聽到花滿樓的琴音時還是有些意外的,先天功作為全真第一內功心法,卻也不是人人都能練得成的,好的資質根骨倒還在其次,對悟性要求才是最關鍵的——他卻也沒想到,短短月餘,花滿樓便已觸摸到第二重意境的門檻。
有心栽花,花不常開,無心插柳,柳卻成蔭。
想到自己以往教導的規規矩矩的弟子,就算王重陽也不得不感歎當年的自己太過刻意,以至於失去了太多珍貴的東西。
恰在此時,花老爺和花夫人帶著一眾花家侍從自遠處走來,花如令一眼便瞧見林朝英,同樣是白衣墨發,眉目英氣且俏麗,幾乎不用太過分辨,便已知曉這必定是龍姑娘的長輩,他朗聲一笑:“閣下可是龍姑娘的長輩?”
“不錯。”同樣的清冷的聲音。
花如令卻不以為意,他早已看出來了,龍姑娘的長輩和龍姑娘實在太過相似,本來就是這種清淡的性子,他看了看林朝英身後的道袍男人,微微笑著道:“這位是……?”
林朝英眉間閃過一抹冷意,淡淡道:“不必理他。”
花如令:“……”
林朝英看了花如令一眼,眉心微皺,忽然指尖彈出一條極細的金線瞬間纏在花如令腕間,她中指和食指扣住金線,貼近臉頰處,似乎在側耳傾聽。
“你進來可有體虛之症,或半夜忽然驚醒,滿頭大汗,卻自知並非夢靨。”
花如令神色一怔:“不錯。”
金線猛地收回林朝英指腹下,團成一隻小球。
半晌,她淡淡的看著花如令身後一人,冷聲道:“慢性毒藥入體,不出一年便得斃命。你身邊這個人,醫術倒是不錯,隻是手底下可不怎麼幹淨。”
眾人跟著回頭望去,隻見林朝英目光所及之處——藥俠宋先生正怔忪的站在人群中,臉色由白轉青,看上去可不怎麼好看。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文若水妹紙的雷~~~(づ ̄3 ̄)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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