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安拉時常坐在陽台的地板上,隔著護欄,看著太陽慢慢落下。她總覺得夕陽有很多話要說,不然,它為何那麼絢爛。
此時,爺爺看到,就會對她說:“你坐地上,我也省得再拖地了,來這邊地板上也坐坐。”
若是叔叔看到,他會略顯嚴厲地說,“地板涼,坐沙發。”
看吧,愛你的人,簡單的話中也有愛。而她這幾年,這麼大的人卻在家裏吃不到一口熱飯。
黎安拉出生時,叔叔才18歲。這個從小帶著她的叔叔,在她小時候的記憶裏是個少年模樣,留著那時盛行的港星的中分發型,家中的DVD也放著大熱的粵語歌。
叔叔會畫畫,他不在家的那些年,黎安拉常常鼓搗著他放在家裏的顏料和畫刷,也會臨摹他的畫冊。
幾年不見,叔叔已經是成熟的男人,穿西裝、打領帶,說話不急不躁,似乎每一句話都深思熟慮。
黎安拉做了一頓飯,叔叔夾了一筷子放進嘴裏,笑笑說:“喲,安安還會做飯了。”她微微一笑,卻是在抬眼間見到爺爺也夾起一筷子放進嘴裏,抹了抹眼睛說,“味道還不錯。”
黎安拉的心也酸了,說不清是心疼自己還是難過。
奶奶說,人老了就喜歡回憶從前。
從她小時候,說到她上初中,然後又問,“爸爸對你好不好?”總是如此重複,黎安拉想,要是奶奶一直在身邊,或許就會從小時候,一直講到現在。
從奶奶的話裏,她才知道那些過去十多年都沒擺到明麵上的話題。
她出生在南島,那是一個熱帶城市,2歲回江城。外公是南下的幹部,舅舅是律師。其他的沒再提及,黎安拉也沒再問。她向來是會隱忍的,她常常聽,卻不常開口。
奶奶又提到那次爺爺和爸爸吵架,一部分原因是爸爸和媽媽分開,選擇了現在的阿姨,但是他們一直沒有領證。還有一部分原因是奶奶生病要來廣市這邊治療,讓爸爸搬回院子,而他不願意。
“你爸爸向來不聽話。”奶奶搖搖頭,歎著氣又問:“你有沒有去看過弟弟妹妹。”
哦,原來那兩個小嬰兒是弟弟和妹妹。
難怪有時候會聽到阿姨跟爸爸吵架。
“你又去找了她,離了婚不是隻要負責一個小孩嗎?為什麼兩個都要管。”
“為什麼她的戶口還在?”
“你們要複合就去吧。”
......
時間飛快。一轉眼就高考完。
叔叔把一張火車票、一個律師事務所的地址放在黎安拉麵前,“你去找你媽媽吧。”
那天,她在夜色中坐著火車,經過城市、田野、江河、海峽,站在濃重海腥味的火車站外麵,她心底最深處也突然釋然。
有些奔波,或許看過一路的風景就夠了。
手機裏存的電話打過去,是一個男人的聲音,黎安拉開口說,“你好,我是黎安拉。”
電話那邊的人久久沒說話,然後開口,“這個是你電話嗎?”
“對。”通話時間極短,信息卻涵蓋了很多。電話兩邊的人都知道對方在說什麼,卻又隻字未提。
黎安拉花1元錢,坐了一輛沿著濱海大道前行的公交車,最後,她又花了1元錢坐了另一條線,找了一家酒店住下。也算是來過這個出生的城市,看過它的風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