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定不會是他!
這樣的時刻,他應該在海島上,摟著許多女人,大碗喝酒大塊吃肉,快活地過他海盜的日子。
怎會是他呢?
怎會是他不遠千裏,孤零零的一個人這樣走在雪地上?
不會是他!
絕不會是他!
悲哀,恐懼,心碎而又淒楚,畢竟是生死與共過的人,畢竟是待自己那般好過的男人,心裏無比惆悵,隻想,千萬不要是他,不希望他在這樣的年夜,一個人走在雪地上……
眼淚仿佛要掉下來,她又伸出手背用力地揉揉,揉得眼睛無比苦澀,生生地將那滴淚水逼了回去。
“鵬舉,我們回去吧。”
“好的,外麵冷,我們早點回去歇著。”
嶽鵬舉並不知道她這一瞬間的“錯覺”,心裏微醺,興高采烈的背著她轉身就往回走,再過幾個轉角,就會“回家”,回到二人的新房了。
屋子裏早已收拾幹淨,空出的案幾上,插了幾枝嶽鵬舉從窗外的花園裏折下來的雪地白玉蘭,花瓣中透著淡淡的紅色、紫色小點,看起來分外明媚。
蠟燭點燃,一束素香在屋子裏嫋嫋地飄散。
一張紙鋪在案幾上,嶽鵬舉提筆,在上麵作畫,花容坐在一邊,替他磨墨。他畫幾筆,不時又抬頭看她一眼。
每看一眼,便情不自禁地微笑。
花容見他許久才畫出一個粗糙的輪廓,而且,隻有眼睛,畫得那麼生動,真是明媚皎潔。她嘖嘖地:“鵬舉,就這樣已經很好啦。”
“不行,我這次得畫完,一定要畫得非常漂亮。”
她嫣然著,也不再阻止他,依舊在一邊替他磨墨,砌熱茶。這時的嶽鵬舉,神情一如居家的男人,再也不是戎馬倥傯的肅穆,多好啊,不要他是英雄,隻希翼天長地久這般的瑣碎。
宋金和議的氣氛越來越濃,這也給剛剛從風雨飄搖的逃亡中站穩腳跟的小朝廷打了一支穩定劑,杭州行宮,度過了一個極其熱鬧的新年。
這一日,宮裏宴請金國使者。酒足飯飽之餘,金使醉眼朦朧地拍著胸口對康公公道:“趙家天子,念念不忘的是韋賢妃的回歸,要賢妃回歸又有何難?隻要宋國派出使者議和……”
談笑一番,金使離去,康公公趕緊稟報官家。
趙德基坐在書房裏,向著溫暖的火爐,手裏拿著一支毛筆。人非草木,這樣的時刻,更想起自己的母親,也不知她在異國,究竟遭受著什麼非人的折磨。
康公公躬著身子:“老奴多次試探金人口吻,他們是肯放回太後的……”
趙德基心心念念的,也就是生母一人而已。這次和金國的議和非同小可,幾名宰輔商議得出的結果,是要高規格對待,目前,已經派出了以副丞相為首的議和使團,元宵節之後,就會出發。
可是,終究覺得不放心,尤其是金兀術曾經宣揚過的生母的“春宮圖”,隻怕此次前去,金人還會大做文章。要如何能令太後完整回歸,又不遭受天下臣民對其清白和節操的質疑,真是一個令人頭疼的問題。
又因為是跟太後接觸,使節的成員團裏,最好能有女子。如此,前去的非得是一個精明能幹,善於保密,自己又完全信得過的女子。可是,宮裏宮外,又去哪裏尋找這樣一個足以擔當大任的女子?
康公公小聲道:“官家,老奴倒有一個人選……”
“誰?”
“花容!”
趙德基沉吟半晌,他並非是沒有想過這個問題,可是,花容才從海上回來,經曆了茫茫的逃亡,身子也不太好,而且剛剛新婚,她樂意去麼?
康公公見他不語,低聲道:“官家,花容精明仔細,而且對官家忠心耿耿,她又會女真語,如果由她前去,真是再恰當不過了……”
花容的品質和行事的風格,趙德基自然都絕對信得過,可是他還是十分猶豫:“她一個女子,終是不便,而且也不知她願不願意和嶽鵬舉分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