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5章 認女(2 / 2)

因為歡喜,她的眼珠子又黑又亮,帶著一種極其罕見的純良天真的氣息,李易安看著她,如看著一個親近的子侄,心想,人和人之間的緣分真是奇怪。她才高於世,而天下女子多半囿於家庭的限製,相夫教子,繡花紡織方為她們人生的重心。如今,見花容背箭、賞書法,和嶽鵬舉那種舉案齊眉的和諧,忍不住心裏歎息一聲,若不是自己亡夫早逝,自己也當是如此的幸福和樂。

寫完這幾句,李易安渾身已經疲倦到了極點,花容立刻親自攙扶她,到了一間幹淨整齊的屋子。她扶李易安躺好,但見這五旬開外的老婦人,因為焦心,生命如經霜的黃花,竟如古稀的老人。

李易安奔波日久,此時精神鬆懈下來,但見床前的女子溫文孝順,如子女一般,忍不住流淚歎息一聲:“老身孤苦,若是有這麼一個女兒在身邊該多好?”

花容這才知道,原來這一代才女竟然終生未育,無兒無女,始終孤身一人,本來,她還以為她的子女是在戰亂中喪失的。

原來,如此名滿天下的大詞人也有如此的歎息。

正是這歎息,更令花容想到自己的事情,以及陸文龍的遠走。驟然而來的焦慮傷感。但她此時,根本沒法向任何人透露自己的這種心情,生怕更增加李易安的傷感,隻微笑著柔聲說:“如蒙不棄,您就把我當您女兒好了。”

李易安眼睛一亮,但實在疲倦已極,再也支撐不住,倒在床上,神情十分萎頓。

花容替她扶好被子,柔聲說:“早點休息,放心吧,一切都會好起來的。”她如服侍母親一般,給她全身蓋好,又放了一杯熱茶在她床頭,才關了門,轉身出去。

她回到臥室,見嶽鵬舉坐在旁邊,滿麵沉思。

她這才長長吐出一口氣,低低地怒罵一聲:“王繼先這廝,不過是治療趙德基陽痿的一江湖遊醫,竟敢如此欺人太甚……”可見,若不是趙德基寵信放縱,他怎敢如此?

花容看著丈夫,問道:“鵬舉,你明日真有把握?若不行,我就另想辦法……”

嶽鵬舉搖搖頭,柔聲說:“既然是易安居士,我豈敢信口雌黃?”

花容聽他如此這般地一說,眉頭慢慢舒展,歡喜地拉著他的手:“明日就如此行事”。

第二日是個暖和天氣,開春後,南方的陽光已經有了幾分暖意,西湖邊上遊人如織。在一艘華麗的畫舫裏,醫官王繼先如約前來。

這次,他是接到嶽鵬舉的邀請,前來赴宴。

王繼先診治趙德基的陽痿有莫大功勞,說來奇怪,趙德基隻要換醫生,無論什麼藥就總是不舉,久而久之,他簡直一天也離不開王繼先。有一次,他喝醉了,摟著一名宮女OOXX,得意地說:“王繼先就是朕的司命(司命即掌管人的生命的神)。”這話被外麵侍奉的太監奴婢們聽了,不脛而走,因為王繼先排行八,就給他取了個“王八司命”的綽號。於此,也可見王繼先受寵的程度。

王繼先自然知道自己在皇帝心目中的分量,加上他故意籠絡宮裏的太監,更是如魚得水,久而久之,作惡多端,富甲一方。他自恃身份,平素連品級比自己高的官員也不放在眼裏,對於一些武將如張俊等也徑直插科打諢玩笑。但對於嶽鵬舉的邀請,他不僅意外,而且也樂於與這個勤王功臣交往,因為至少彼此算有過幾麵之緣。

他來到船上,但見這艘畫舫豔麗,心裏暗思,嶽鵬舉夫妻二人自來簡樸,無甚油水,今日是幹什麼?

嶽鵬舉站在船頭,一見之下熱情招呼他,王繼先也按照等級,客氣說:“下官見過嶽相公。”

二人客氣一番,王繼先進去,才見花容也在裏麵,正熱情地張羅果饌菜蔬,桌上竟放了一樽上好的金波酒。

花容親自斟了三大杯,笑說:“王大人,請。”

王繼先心裏犯疑,忽然想,莫非這二人是求子而來?

他喝了三杯,花容微笑著拿出一百兩黃金:“王大人,小小意思,不成敬意。”

按照當時的貨幣單位,一百兩黃金相當於2500貫錢,已經是相當可觀的一筆錢了。王繼先自然收過比這多得多的財物,可是一想到這是嶽鵬舉之妻送出,正是驚訝萬分,急忙說:“下官無功不受祿。”

嶽鵬舉也笑道:“王大人不必推辭。”

王繼先還是不明所以,花容又敬他一杯,這才緩緩開口:“自家跟易安居士是遠親。她很不容易,孤苦流落,還請大人多多海涵……”

王繼先到此時,已經完全明白了這100倆黃金的意思,不禁麵紅耳赤,隻唯唯說:“嶽相公和國夫人請放心,下官理會得。”

花容又敬他幾杯,王繼先吃喝一會,尋機告辭,在花容的堅持下,他自然不得不帶走了那一百兩黃金。

二人見他的身影被仆從簇擁著徹底消失,這才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