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幹盯著他:“你支持不?”
他緩緩說:“自家自當隨三哥穩保小狼主之位。”
宗幹對他的這句話很是滿意,又知剪除那些大將後,以後出兵,基本要靠這位熟知南朝情況的四弟,所以對他更加親熱,送的禮物竟然超過合刺封賞越國國王的程度。
天寒地凍,北風肆虐,就算在屋子裏,也能聽見北風嗚嗚的聲音。
金兀術休整一夜,推開門,看看北國的冰天雪地,心裏不免惆然,若是南朝,此時當草長鶯飛了。
他穿了厚厚的皮裘,來到金國的監獄。
金國的監獄非常特別,隻是挖掘幾個深四五丈的大坑,上麵派幾名老兵看守。放犯人下去,便是戴上木枷和腳鐐,讓他坐在一個係麻繩的柳條筐裏,吊下深坑,等他跨出筐外,獄卒提繩收筐。
這種露天深坑,在寒冷的冬季,往往把犯人凍死,雖然下麵已經鋪了厚厚的枯草麥秸,也冷得人直哆嗦。
金兀術剛到監獄,便聽得一陣激烈的辱罵:“合刺呢?叫他出來,自家有免死鐵券,他怎敢拿我?”
押送他的正是蒲魯虎,冷笑一聲:“你的鐵券在哪裏?”
宗翰嘶聲說:“鐵券為你的父親賜我,你豈不知?”
蒲魯虎得意地大笑:“自家沒看到就不算。”
高慶裔早已被處死,宗翰此時方明白自己不過白白送了一份免死鐵券。他拿不出鐵券,急得滿頭大汗,忽然說:“宮裏還有一份,你可去問問合刺……”
蒲魯虎推搡他一下:“你有就拿出來,沒有就不要囉嗦。”
宗翰絕望之下,忽然見金兀術站在一邊,遠遠地看著自己,如見了救星一般,也顧不得這是自己的仇人,大喊起來:“兀術,你過來,你也有鐵券,你說說……”
金兀術幾步走過來,看著宗翰被四名四兵看守著。他的身體因為酒色過度,十分肥胖,這一番掙紮,早已氣喘籲籲,哪裏還有昔日勇將的絲毫影子?
宗翰見他不說話,又焦慮地大喊:“四太子,你需知自己也有免死鐵券的……”
金朝本來沒有玉璽,最初是用從遼國繳獲的金寶和玉寶,鐵券是卷瓦狀的,其上金字,用女真文書寫。女真人的鐵券不像漢文那麼講究,隻按照各人的姓名書寫。比如,給宗翰的就是:“賜宗翰,除反叛受笞刑,餘皆不問。”鐵券一式兩塊,一塊給功臣,一塊留在宮中,以備查對。
金兀術自然知道這詳細始末,可是,此時深知,宗翰鐵券已失,自是非死不可,雖然兔死狐悲,隻搖搖頭,沒有做聲。
蒲魯虎大笑:“宗翰,怎樣?兀術也不記得你有沒有,你受死吧。”
宗翰破口大罵起來:“自家隻恨沒有起早動手,將江山讓給合刺,卻被這小兔崽子謀害。兀術,你需記住,合刺今日能除我,你也不見得能有什麼好下場。你還是祈禱自家那塊鐵券不要被合刺騙去。如今,弟兄們已經被殺戮殆盡,下一個就輪到你了……”
蒲魯虎不讓他再罵下去,一團破棉絮就塞進宗翰的嘴裏,他隻能絕望的掙紮,發出可怕的嗚嗚的聲音,手腳亂動。
蒲魯虎立刻下令將宗翰裝進一個大木箱裏,由士兵把他抬進曾經關押高慶裔的監獄裏。宗翰脖子上被套上一條粗麻繩,然後被扔入深坑,可憐金國的第一悍將,就這樣被鎰死。
金兀術目睹了全過程,站在雪地上,但覺後背一陣涼意。
蒲魯虎跑過來,熱情地向他伸出手:“兀術,今日爽快,哈哈,除掉宗翰,自家請你宴飲。”
金兀術大笑:“好好好。”
他邊隨蒲魯虎往前走,一邊更是背心冰涼,今日宗翰,明日就是蒲魯虎,後日呢?後日是自己還是他人?
尤其,自己的鐵券已經失去了。
被花容拿去了。
本來,他幾乎被考慮過,自己還會有用到鐵券的一天,今日親眼目睹宗翰之死,方明白鐵券的重要性。
可是,花容要如何才肯歸還自己?
積雪甚厚,他的烏金靴子陷進去厚厚的一大截,他用力地拔出靴子,情不自禁猛灌了一口隨身背著的烈性燒刀子。右手拇指和食指已廢,他隻能拿左手舉酒囊。心裏苦笑一下,那個女子再狠,再是生死相對,也隻廢掉自己兩根手指。而合刺呢?隻怕下一步,就是自己這顆頭顱了。
他用斷手摸摸自己的脖子,脖子上麵堆了積雪,一片冰冷。他拂掉積雪,其實,最厲害的敵人往往不是敵國,而是政客。古往今來,多少豪傑其實並非死於戰場,而是死在君主權臣的手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