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容一一接過,滿心柔情,但覺這段時間,真是自己生命裏最最平靜安寧而幸福的日子。是因為腹中的孩子?是因為心境的轉換?
她並不深究,但覺這樣的日子,能夠天長地久,才是自己一生中最大的福氣。
在河的對岸,一片樹木縱深的小山崗裏,一名便衣的“農夫”躲藏在一棵大樹上,一覽無餘地看著河對岸的這一切——這一群嬉戲玩耍的婦女兒童。
他偽裝得很好,簡直就如當地普普通通的一名農人。可是,仔細一看,隻見他身材高大,眉宇之間,藏著一股幾乎要迸射出來的戾氣。
此時,夕陽的柔波映得河裏的水草瀲灩波動,女子穿短紗衫的裙裳,臉上帶著柔和的笑容,雙眼那麼明亮,整個神情,是他從未見過的柔美,又聖潔。
裙裳下麵,是高高隆起的肚子,十月懷胎的跳動,她微微地笑,耐心地跟圍繞著的孩子們說話,一個小女孩子倚靠在她懷裏,光著一雙白生生的小腳,遞給她一大把采來的夏日的野花……
這些孩子中,沒有兒子,沒有小陸文龍。
假的,一切都是假的,她曾那麼要生要死,要保護兒子,可是,如今兒子不在,她照樣和其他的孩子歡聲笑語——到她有了自己的兒子,就更不會將自己父子放在心上。可憐小陸文龍還在上京哭喊著要他的“媽媽”!
媽媽!
他不知是在可憐兒子,還是在可憐自己。
他恨不得立刻衝過去。可是,他不敢,他額頭上還有著烈日的痕跡——滿臉的汗水!而河的對岸,有巡邏的士兵。看似不經意,卻密密地防備,不容有絲毫的差錯。
他眼睜睜地看著那個大肚子的女人走來走去,一轉身,美麗的裙裳無風自動,隻留給他一個美麗的背影——那麼笑容滿麵的屬於母親的背影。
忽然聽得一聲“哎呦……”,疼痛的慘呼。
“花先生……”
“嶽夫人……”
“嶽夫人這是要生了,快扶她回去,快……”
…………
對麵的河灘上,樹蔭下,很快,人影消散得無影無蹤,就連戲耍的兒童都跟著鬧哄哄地跑了……
他這時才緩緩閃身出來,夜幕降臨,暮靄深深,他撿起一顆小石頭扔進河水裏,濺起一層薄薄的水花。再一次意識到,自己的右手已經廢了!
若不是廢了這隻右手,依自己的射擊之術,死的就是張弦!而夏罕也可以得到保全!
夏罕死了,自己敗了,而那個女人——花容她,竟然敢給這一切的罪魁禍首,嶽鵬舉生兒子!
他望著如血的暮靄,轉身往回走,邊走邊十分平靜地自言自語:“也罷,花容,你生子,本太子就送你一份天大的禮物!嶽鵬舉若不死,本太子怎麼對得起你?”
…………
臥室裏,慘呼聲響起。
因怕劉媽多年不曾接生,難免手藝生疏,所以五天前,高四姐已經在隨軍家眷裏請到了一位善於接生的老婆婆。此時,劉媽和老婆婆在裏麵,而一眾女眷都在外等候。小孩兒們在外麵好奇地張望,聽著陣陣的慘呼,懼怕地問:“花先生怎麼拉……”
高四姐一揮手將孩子們全部趕走:“快走快走,小孩兒們不許到這裏來。”
孩子們雖老大不情願,但被女眷們吆喝著全部趕得老遠。
臨盆前的慘呼,生育的陣痛,花容的聲音慢慢地有些沙啞,這許多年也受過許多的傷,被贏大王打傷,被金兀術折磨,無不慘痛。可是,這些傷疼比起現在的撕裂的苦楚,簡直都不算什麼。每個女人,人生中最大的痛楚,也是最大的幸福,她咬著牙關,在最痛苦的時候,竟然想象起小孩兒的麵孔,仿佛是縮小版的鵬舉……
“夫人,堅持住……”
“估計是胎兒實在太大的緣故……”
“夫人……”
兩位產婆擔心是難產,心裏都有些不安,一個勁安慰花容,花容卻突然笑起來,手指緊緊捏著床單,指甲泛白:“沒事,沒事……”
二人麵麵相覷,從來不曾見產婦居然發過來安慰產婆的。
此時,一騎快馬飛速往家裏飛奔。嶽鵬舉處理了一些重大的事情後,便將餘下事情交由王貴和張弦處理,隻率兩名親兵往家趕。計算著時日,妻子馬上就要生了,心裏有極其強烈的渴望,希望能看到新生兒,能幫著妻子分擔……他一路上飛奔,到後來,將兩名親兵都遠遠甩在後麵,自己一馬當先奔了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