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揉著頭,冷笑一聲:“嶽鵬舉這廝天天喊打喊殺,主戰,成全他的個人英雄主義。但衰弱的大宋,又如何再能應付得了連年的戰爭?金人戰敗了,大不了退回去,而我大宋,若戰敗了,就是亡國滅家。靖康大難尚未過去,這些武夫不思安寧,難道還要朕也親身經曆被擄到北方的階下囚生涯?嶽鵬舉敢保證他就一定能戰勝?天薇這丫頭,死到臨頭,不但不思朕對她的一番情意,反倒反咬一口,要朕殺了主和的贏檜,其用心之歹毒,真真令人發指……”
張鶯鶯等聽得目瞪口呆,自然明白,官家說來說去,就是為了保全江南的天子富貴,即便稱臣,也要求和,停止戰爭就是了。
可是,誰又敢再多言半句?
晨曦初上,臨安城外的一座幽靜宅院。
幾支紫玉蘭衝破雪花的封鎖,從光禿禿的樹枝裏一夜盛放。金兀術站在窗戶邊,欣賞著這南國的奇異景色。在他的老家,漫天冰雪,相比之下,臨安這場大雪簡直如小兒科,可是,北方的冬天是萬物蕭瑟,不若這南國風情,冰雪裏,竟然滿樹的花枝傲然怒放。
他令人搬了椅子坐在暖閣裏。暖閣花廳,也是南國的特產,地下一層隔熱處,裏麵用無煙的優質煤燒紅大鐵龍放進池水裏,鋪上美麗的大理石,再鋪上一層美麗的蘇繡地毯,人在屋中,溫暖如春。
置身如此愜意的環境,他卻感覺不到多少愜意,這南國,開始不如自己想象的那麼美妙——幾天前,嶽鵬舉夫妻設計令自己服下的服藥,究竟已經運行到了哪一層血脈?他每每想起,不禁膽戰心驚,自己千算萬算,誰知道竟然上了這樣一個惡當,受製於人?
他看看自己斷了2指的右手,咬牙切齒,又是這個女人,自己次次都栽在這對夫妻手裏。也不知前輩子,自己到底和他們結下了什麼冤孽。也許,自己根本就不該在這個時候來到臨安。
他站起身,看看這花花江山,原本有些悔意的心思又堅定起來——江山如此多嬌,誰也不能一蹴而就,什麼代價都不付出,就擁有天下。
臨近晌午,他覺得有些饑意,侍女已經端上了豐盛的菜肴。他看著,卻並無多少心思品嚐。
武乞邁匆匆進來,神色有些不安:“四太子,您看……”
金兀術接過榜文,麵色倏變,這張榜文正是趙德基下的詔書,公告天下,明日午時三刻,在午門菜市處斬“假公主”天薇。
金兀術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自己是如何吩咐贏檜的?這對狗男女,竟然敢違背自己的命令?天薇一死,依照花容的性子,又怎肯放過自己?
他狠命將榜文揉成一團,怒不可遏:“快去找贏檜,這條惡狗,竟然敢對本太子陽奉陰違……快去找他!”
武乞邁遲疑一下:“四太子,可能已經來不及了。趙德基榜文已經公示天下,詔書即出,就不再可能更改。”
“趙德基朝令夕改,這有什麼不可能的?快去找贏檜。快……”
武乞邁不敢違抗,隻得匆匆出門。
武乞邁一走,金兀術才遽然心驚,自己養的狗,不知何時已經變成了兩條巨大的野狗,會不會隨時跳起來反噬主人一口?這個隱秘的住所,他連王君華都沒有透露,心底隱隱是防著一手,原本以為絕對安全,現在卻產生了懷疑。他立即召集自己暗中帶來的一百名便衣精軍侍衛,隨時候命,做好了逃離臨安的準備。
至於贏檜和王君華,到底要如何收拾是好?
贏檜方麵,天薇的審訊一結束,他的眼線立刻就將這個消息及時回報給了他。贏檜和王君華早有心理準備,並未感覺多麼吃驚,秘密關了門。
王君華還是有些緊張:“老漢,你說會不會再生枝節?”
“生什麼枝節?明日就要處斬了。現在就是玉皇大帝下凡也救不得天薇了。”
“可是,四太子還有命令……”
贏檜咀嚼著腮幫子:“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否則,縱虎反被虎傷,天薇不死,我們就得死……”
正說話間,隻聽得門外書童的敲門聲:“贏相公,有客來訪。”
贏檜大是不耐:“不見,誰也不見。叫他們回去。”
門口,一聲冷笑,高益恭徑直推門進來,聲色俱厲:“贏檜,你連四太子也不見了?”
他夫妻二人,如何敢在這個時候露出反背之色?王君華率先跪倒在地:“四太子但有差遣,萬死不辭。我們怎敢違背四太子?”
贏檜比妻子心機深沉何止十倍?他見高益恭麵色不好,情知四太子一定是得知了天薇即將被處斬的消息,早已想好了應付之詞:“自家早已秘奏九王,提出不殺天薇之議。他也答應考慮,誰知道竟然出了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