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蹄縱橫,楊沂中身邊的士兵竟然沒有人追上去,眼睜睜地看著他跑遠。直到快要奔出宋軍的陣營了,才有人反應過來,大聲喊:“抓住他……”後麵,還有金軍咋咋呼呼的呐喊:“抓住贏大王,賞賜黃金千兩……”
但他們多數人喊的是女真語,宋軍聽不懂;就算有些聽懂的,也覺得不用給金軍做嫁衣,所以,行動就不那麼有效。
金軍見勢不妙,其中裏麵精通漢語的通譯便跑上前,聲嘶力竭大呼:“那是要犯贏大王,抓住,快抓住……”
“要犯贏大王,抓住賞賜黃金千兩……”
“黃金萬兩……”
金軍一窩蜂地湧上來,先前他們對宋人自己打宋人,頗有幾分隔岸觀火看好戲的心態,刺殺贏檜也無所謂,現在得令,又是重賞,一個個奮勇當先,但此時宋軍潰散,亂不成軍,大大阻礙了他們的衝殺,無意中幫了贏大王的大忙。
宋金破天荒的第一次配合,但目標完全不一致,宋軍誌在花容,贏大王是何許人他們並不關心;而金軍對花容刺殺贏檜,也不是那麼起勁;雙方各懷異心,當然談不上什麼合作。
“先追花容還是贏大王?”
“贏大王不關我們的事情……”
“花容也不關我們的事情,追到了也沒得賞賜……”
幾名宋軍懶洋洋地要上前阻攔贏大王,贏大王根本無意和這些士兵糾纏,士兵們也紛紛走避。但另有幾名悍勇的卻衝上來,大聲呼喝“抓住他,抓住他,若人犯跑了,丞相大人一定不會饒恕你們……”
原來,正是贏檜殘餘的死士,隱匿在宋兵裏,相機而動。贏大王對這些死士早已恨之入骨,又見他們還不死心,不停煽動,他不禁惡從膽邊生,一刀劈下去,那名死士倒地,鮮血在地上散開,幹涸了一地的塵土。眾人為之膽寒,一時,再度無人敢上前,就連金軍也不敢,生生給他殺出一條血路,一往無前地就往花容的方向追去……
在他身後,幾百名黃衣甲士浩浩蕩蕩,組成一種奇怪的陣法,有條不紊地撤退。這是和拐子馬完全不同的一種陣型。宋軍從未見過這樣古怪的陣法,加上今天情勢古怪,他們不比贏檜的死士,無意於做無謂的廝殺,又見楊沂中落馬,失去了主將的指揮,見眾人撤退,一名副將上前問:“使相大人,贏大王跑了……”
楊沂中沒好氣地,仿佛沒聽見,幾名士兵隻顧整理他紛亂的鎧甲。他平素號稱“美髯公”,有一部蓬蓬的非常漂亮的胡子,在地上這一滾,胡子上滿是塵土,他不停地用手撥弄。
“大人,金軍說,抓住贏大王賞賜黃金千倆……”
另一名宋軍撇撇嘴:“金軍自來沒信義,賞賜也輪不到咱們。”
刺客既然已經跑了,在金國主宰的地盤上,當然更沒法和金軍爭功,即便抓了贏大王,功勞也是他們的。
“可刺客跑了怎麼辦?”
“刺客跑遠了,追不上了,丞相門下的死士都沒有辦法,我們還能有什麼辦法?”
副將識趣地退下去,楊沂中完全沉浸在剛才的挫敗裏,仿佛天底下隻有自己的胡子最重要。他隻恨不得馬上收兵回去。眾人見主帥消極,更加不願意送死,便紛紛走避,隻佯裝阻攔幾下,完全是出工不出力。贏大王等入無人之境,見宋軍走避,也不再下殺手,一路吆喝著,居然大搖大擺地衝了出去。
宋軍磨洋工,卻急壞了後麵的夏渣,他見先頭部隊根本不頂用,自己親自衝上來。金軍們見他如此,紛紛尾隨,浩浩蕩蕩,宋軍卻被這種陣勢嚇壞了,以為又要開戰了,便亂作一團,有意無意地推搡;夏渣根本沒法急行軍,氣急敗壞:“快,贏大王要跑了……快攔住他……抓住他賞賜黃金千倆……沒用的東西,你們這些宋豬,連一個人也攔不住,沒用的宋豬……”
宋軍們被這聲“宋豬”激怒,互相怒目而視,金軍也攔著,互相之間,很快就要操戈相向。金軍雖然精銳,但人數不如宋軍,也不敢太過囂張。
雙方的通譯都怕再起戰爭,趕緊互相解釋,好不容易才勉強穩住了局麵。
贏大王回頭看到這種情形,哈哈大笑,看著遠處焦慮的一名金將,正是夏渣。他劈手奪過一名士兵的弓箭,拉弓瞄準,“嗖”的一聲就射出來。他力大如牛,射箭雖然不如用刀,但較之尋常人,已不知高明了多少,這一箭,貫穿了風力,如一頂滿帆的船,遠途的宋軍早已避開,竟然生生直接往夏渣射去。
夏渣第一次見到如此強悍之人,隻聽得耳邊人大呼“將軍小心……”他頭一歪,十分狼狽,那一箭貼著耳朵過去,一名金軍躲閃不及,慘叫一聲,胸口上已經插上了這支利箭。如此遠的距離,贏大王竟然能如此神勇,眾人哪裏見過這等陣勢?一時鴉雀無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