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姑蘇甄士隱
姑蘇一帶，商賈富貴之地，鹽茶豐盛之鄉。
城外的十裏街仁清巷，雖然比不得城內的繁花似錦，卻也有著濃濃的煙火氣息。
“甄老爺，起來吧。”小沙彌伸手去扶已經跪了半個時辰的甄士隱，“甄老爺，報官了沒有？”
甄士隱緩緩起身，微微點了點頭，“報了，可兩日內全無消息，怕是已經不在此地，甚至已經出去姑蘇。”
說著，有自個兒在那裏抹眼淚。
“回去吧，甄老爺，您一生廣撒錢財，積善行德，福陰至厚，菩薩定會保佑小姐平安歸來，還請老爺自己保重要緊啊。”
沙彌雖小，卻也通靈心巧，能說會道，葫蘆廟是借了甄家的光，才越發有了香火。
送了甄士隱到廟門外，此時天色漸暗，隻有一片餘霞照亮西南。
葫蘆廟本就建在一個小坡地上，隻十數個台階而已，甄士隱年過半百，但稟性恬淡，常年修身養性，身體倒也硬朗。
隻不過一個中秋佳節，卻讓他邁入暮年。
“英蓮，我的兒……”甄士隱一步一頓的下了台階，恍恍惚惚，幾次差點跌倒。
葫蘆廟與甄家本是相鄰，短短的路程，甄士隱到家時，已經入了夜。
“老爺，您這是……”看門的小廝趕忙扶了甄老爺進門，“您快去看看吧……”
說著就要哭出淚來。
“怎麼？英蓮找到了？”一路回想著可愛的小英蓮，甄士隱早已心神昏庸，不看小廝哭訴，隻道有了閨女的消息。
“夫人，夫人她……”小廝不敢點明，隻得引了甄士隱回去自己看。
甄士隱這才從思念中緩緩醒神，及見了躺在床上的妻子，麵容白中泛紅，隻吊著一口氣，已經是回光返照之象了。
“老爺……咳咳。”夫人見著甄士隱回來，吊著口氣也算等到了傾訴的人，強撐著要支起身子，卻也沒了力氣。
甄士隱忙坐上床頭，安撫發妻躺下。
“老爺，求老爺……咳咳，無論如何也要找回來。”
“找回我的蓮兒……”
甄士隱連連點頭應下，卻見夫人已經是進氣少，出氣多，眼睛也隻能夠睜開一半。
丫鬟婆子們哭成一團。
……
甄家偏房小院，賈化靜坐在石桌旁，欣賞著從人間的黑暗中蹦出來的一輪明月，已經繞過牆頭，掛在了高空。
心頭詩興一起，稍作思考，遂脫口而出：
時逢三五便團圓，滿把晴光護玉欄。
天上一輪才捧出，人間萬姓仰頭看。
想自己儀表堂堂一男子漢，久居甄家別院，不能博得功名，又不免傷感一番。
愁緒滿懷之際，正聽得大院裏稀裏嘩啦的哭聲，讓他更是劍眉擰在了一起。
不過是借他家住了幾日，先是女兒丟失，近日又是整日的哭聲，無法潛心勵誌，讓他再無心情待下去。
走出了小院，撞見從正屋出來的一個丫頭，眉清目秀，倒有幾分姿色。
“你家老爺可回來了？”賈化攔住丫頭的去路。
下人們雖然不經常接觸偏院，但也認得，回道：“在屋裏呢，先生且先別進去打擾，我還有正經事。”
賈化並不讓路，詢問裏麵的事情。
丫頭冷麵道：“夫人病重，我正要去請東街角的郎中來。”
甄家千金找不到，現在夫人又重病，甄士隱的雙支柱斷了兩根，賈化判定甄家已經如泥石落坡，勢不可擋，當下就決心早早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