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巧英的家到三角圩小學有約五裏路遠,一般情況下,和其他同學一樣,午飯也是要回家吃的,隻有連綿陰雨天或者寒冬下雪封路,劉巧英才可以在學校吃午飯。
三角圩小學緊鄰公社機關大院,沒有住宿生,當然不會有自己的食堂,單身老師要麼在自己的宿舍裏用煤油爐燒水做飯,要麼就到公社機關食堂搭夥吃大鍋飯。有家室的老師住校的,好一點的有炭爐子做飯,差一點的也和劉巧英家一樣,用草燒灶做飯,住在校外的,一般也都是回家吃飯。至於學生,說是在學校吃飯,其實都是要自備的,要麼從家裏帶熟食,要麼用自己的飯盒到公社機關食堂搭鍋蒸飯,每次還得交二分錢蒸飯費。當然,公社機關食堂也可以拿糧票或者大米另外加點人工費換飯票,需要就餐,帶上碗筷直接拿飯票打飯吃。而像劉巧英這樣的農村學生,家裏一般是很少有糧票的,如果有糧票,也要麼是城鎮戶口的親戚接濟的,要麼是用大米到糧管所換取的。自己帶飯或者搭鍋蒸飯,吃得怎麼差都可以,用飯票可都得是先拿出白花花的大米的。
每當在學校裏吃午飯,自然就能多出許多自由支配的時間。劉巧英也因此多了到趙家舍街麵上溜達的機會。唯一的南北街道,每個自由的午飯後,劉巧英都能來來回回走上好幾趟。從南到北是七百步,從北到南也是七百步,走著走著,劉巧英腦海裏竟然冷不丁冒出個套用新學的語文課文裏的句子來,倒是著實嚇了一跳。
如果雨雪天不適合街麵上溜達,劉巧英則會到幾步之外的燒餅鋪打發多餘的時間。“鄉下人上街,不是咬餅就是相呆。”生產隊裏的大人們常常拿這句俗語自嘲或者相互嘲笑,劉巧英在燒餅鋪裏,也不能咬餅,而隻能相呆。因為她沒有糧票,也拿不出能買燒餅的錢。但是,來燒餅鋪的次數多了,劉巧英也有新的發現。這燒餅鋪能賣那麼多燒餅,其實也並不是專供有糧票的城鎮人口的,鄉下人用小麥、麵粉甚至大米,也是可以兌換到燒餅的。
這個新發現,解決了劉巧英一個由來已久的大疑問。農村婦女生小孩坐月子,吃煮饊子吃煮燒餅,連同一副豬腰子二斤豬肉和二斤紅糖,據說都是有特供票供應的,而親戚送月子禮也送饊子和燒餅卻沒有特供票,這饊子和燒餅到底是怎麼買成的呢?
原來都是農村人拿自家的口糧換來的。
劉巧英跟隨母親到小姨家送月子禮吃過煮燒餅,但不記得什麼時候剛吃過燒餅,更沒有像現在人家在燒餅鋪裏吃得上剛剛出爐子的熱燒餅。
這特有的燒餅香要怎麼誘人就怎麼誘人。
劉巧英有幾次親眼看到同班的男生用蒸飯的大米來換燒餅當午飯吃。半飯盒大米總是夠不上一斤,也就隻能換三五個燒餅,吃得飽嗎?吃得夠嗎?
但無論怎麼克製,劉巧英也還是有些心動了。
還當真是天助劉巧英,一場大雪過後,連續一周時間,劉巧英得在學校裏吃午飯。又因為是數九嚴冬,不適宜早晨從家裏帶飯等到中午吃。這幾天,劉巧英必須到公社機關食堂搭鍋蒸飯,必須的。
這一周,劉巧英都不讓母親陸萍芝淘米裝好飯盒,而把飯盒留在教室課桌的桌肚子裏過夜,隻用小布袋裝上蒸飯的糧食帶到學校自己淘洗。
星期一,劉巧英吃午飯,飯盒裏隻有半盒蒸爛的山芋幹。
星期二,劉巧英吃午飯,飯盒裏蒸出了麥片粥。
星期三,劉巧英吃午飯,飯盒裏是幾根粗大的胡蘿卜和黃黃的胡蘿卜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