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進來磕頭吧!”
領班的大和尚收拾起案上放著的法鈴、戒尺和香爐等,脫下身上披的袈裟,除下頭上戴的毗盧帽,露出了本地中年農民的本來麵目。
跟班的更土鱉的小和尚們也收拾起案上的放著各自使用的引磬、木魚、鐃鈸、手鼓、經本等。
劉家兒女和戴孝的親戚趕忙整理起自己的孝服,劉勝龍和他的堂兄弟們是頭戴白布帽子,身穿無紐扣白布大褂子,金銀秀和劉家三姐妹以及她們的堂姊妹們都是頭披拖到地麵的白色長頭布,其他親戚都戴白布帽子。
從劉勝龍、金銀秀小夫妻開始,劉巧英、劉巧鳳、劉巧蘭緊隨其後,其他戴孝的人也按與劉家的親疏順序再排在劉巧蘭後邊,依次到化紙缸前磕了頭。
嗩呐聲起。
“準備化財了,長子過來捧盤!”
“化財”,又稱“化庫”,俗稱“化彩”,是做六七法事中的最後也是最重要的一個儀式。
劉勝龍捧起了木盤,大和尚在木盤裏放上了放焰口前就寫的貢牌――蘆柴做骨架外貼白紙上書毛筆黑字,白紙上書寫的是劉朗生的牌位,外加長香一把、蠟燭兩支、黃紙三張,等等。
“侄子、侄女婿過來捧箱子哦。”
“來人拿紙、拿元寶撒。”
“外邊的抬上牌樓啊!”
“讓捧盤的走在最前邊!”
“走起來啊!”
大和尚一一招呼停當,化彩的隊伍就出發了。
劉巧英哭出了聲,劉巧鳳、劉巧蘭跟著嚎了起來。
吹鼓手的嗩呐聲一路嗚咽,和尚的木魚也一路梆梆作響。
化彩的地點選在避開當年太歲所在的方位的距離劉家遠遠的一塊空地上。
到了化彩的空地上,隊伍停了下來。
還是大和尚指揮。
每張三折的折疊好裝在幾個大棉花布包裏的土紙倒了出來,錫箔紙折的裝在蛇皮袋裏的元寶倒了出來,三個大紅紙箱排在了土紙之上――紙箱也是用蘆柴做骨架的,外邊糊著紅紙。第一個紙箱是化給劉家三代宗祖的,第二個紙箱是化給劉巧英的爺爺奶奶的,這兩個紙箱裏邊都隻裝了土紙、冥幣、元寶,第三個紙箱就是化給劉巧英的父親劉朗生的,裏邊除了裝著土紙、冥幣、元寶之外,還裝有大和尚三天之前就送來讓劉家掛起來的紙剪冥衣,冥衣是一年四季多套,鞋帽襪子甚至圍巾都齊備,顏色各異,種類比劉朗生活在世上穿戴過的衣物都要繁多,折好裝箱之前,劉勝龍、劉巧英兄妹四人還分別在每一件上都咬上了牙印,以確保不會被野鬼搶去。
但劉巧英沒有把她親手製作的那本國家戶口本裝入第三個紙箱裏。
牌樓,也就是那用蘆柴做支架,用彩紙做牆壁磚瓦,還有好多的紅綠剪紙的三進平房也放到了土紙之上。
有人把劉朗生生前穿過的舊衣服也扔到了土紙之上。
在紙箱、牌樓之上與四周再加土紙和元寶。
大和尚接過了劉勝龍手裏的木盤,把木盤裏的貢牌、長香、蠟燭、黃紙等等倒在了待化物的最上邊。
“下跪,化彩!”
大和尚按既定時間下了指令。
吹鼓手們重新吹起了嗩呐。
眾和尚也都敲著木魚念起了經文。
化彩點火之時,吹鼓鼓手們重又吹去了嗩呐。
眾和尚也都敲著木魚念起了經文。
化彩點火之時,吹鼓手裏劉巧英指定的那個女人,和著眾和尚的念經聲、敲打木魚聲、眾吹鼓手的嗩呐聲和劉家三姐妹等人的嗚嗚哭聲,把那《哭七關》抑揚頓挫地哭唱了出來。
直等得這女人的《哭七關》聲止,那大和尚才又下了令:
“磕頭!升炮!”
“慢,我還有事。”
早已哭成了淚人的劉巧英沙啞地冒叫了一聲,起身拖著長頭布,衝到了最前邊,仿佛要撲向那劈劈啪啪正化著彩的熊熊烈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