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巧英沒有拗得過劉巧鳳,隻得聽任她去幸福小學做了代課教師。
做代課教師本來也並不影響高考,但劉巧鳳說放棄高考就放棄得幹淨徹底,硬是連高考體檢都沒有參加,害得劉巧英白替她交了高考報名費,也害得她的高考複習班代班主任韋仁富吃了縣教育局招生辦和三角圩中學領導一頓批評。
因為已經報名了的高考考生,都要納入分母計算全縣和各個學校的高考升學率和各科均分、合格率、優秀率,劉巧鳳報名了卻棄考,就拖了全縣和三角圩中學的後腿。
而為劉巧鳳辦理高考報名登記注冊手續的是韋仁富,韋仁富又是看在高中老同學劉巧英的麵子上,才沒有按規定讓劉巧鳳親自到場簽字確認的。
無論劉巧英如何連哄帶嚇,劉巧鳳就是軟硬不吃。劉巧英除了幹跺腳,對劉巧鳳也實在是無可奈何。
劉巧英恨不得自己走進高考考場替劉巧鳳爭取那份大學錄取通知書,但法紀決定她替考不了,雖然她自己參加高考曾經拿到過大學錄取通知書,但畢竟幾年沒有複習,現在也沒有能力再為妹妹替考的。
在1981年全國高考的日子裏,那四天四夜,劉巧英受盡了煎熬,她在家裏母親的牌位前哭,她到父母親的墳頭哭,她哭幹了眼淚,她磕破了頭皮。
劉巧鳳的內心裏一定不會比姐姐好受多少,但她硬是裝出若無其事的樣子,還要時不時的勸慰姐姐劉巧英,說自己畢竟已經做上了鄉村代課教師,將來還少不了有升格民辦教師的機會,雖然隻是一隻泥飯碗,但終究不會再餓著了。
挨過了1981年全國高考這段折磨人的時間,劉巧鳳從此就要和她的姐姐劉巧英一樣認命了。
劉巧鳳終於學著姐姐劉巧英,也死心塌地地做起了她們命中注定的村姑角色。
因為分田到戶後的“減人不減地增人不增地”規避矛盾、息事寧人政策,除了金銀秀的自留地、口糧田歸了她娘家之外,劉家的六畝責任田和自留地還都在,而1981年開始,農業稅則由集體化後的對隊征收恢複為向農村家庭戶征收,劉巧英這個農民戶主,除了要交農業稅之外,還要繳納辦學、計劃生育、優撫、民兵訓練和交通等五項公共事業所需費用的五項統籌費,以及由公積金、公益金和管理費組成的三項提留費。另外,還有些說不明白的地方附加的種種雜費,劉家三姐妹也都是有份的。
“頭稅輕、二費重、三費是個無底洞”。這裏麵的頭稅就是指農業稅,二費就是指地方統籌和生產隊提留,三費就是指亂收費。
如果劉巧英這個三姊妹的農村家庭能夠撐持到2006年,在取消了農業稅之後,她們再耕種那六畝責任田,就不用再交納任何稅和費了。慢慢地,她們也會得到得到了糧食直補、農資綜合直補、良種補貼、退耕還林補助、合作醫療補助、購置農機補貼、義務教育免費、養殖母豬保險補貼等等惠農政策帶來的實惠。
但那是美好的未來,而且是她們和所有神州大地上的農民當時都還無法預想的美好未來。
而且,對劉家三姐妹而言,再美好的未來都是遠水解不了近渴。
劉巧英要去服裝廠三班滾,六畝責任田和一畝有餘的自留地,耕種、管理、收割,都不能影響做拷邊工掙錢,劉巧鳳在15裏之外的幸福小學做著代課教師,隻有星期天、寒暑假和其他法定假日在沒有培訓、沒有大小會議的情況之下,才是可以回家幫忙的,至於十三四歲的劉巧蘭,劉巧英是舍不得再讓她吃自己讀初中時的苦的,劉巧英隻允許劉巧蘭做些家務活,是絕對不讓她下地做粗活重活的。
那個時候,就是花錢讓左鄰右舍代種她們家的責任田,也是沒有誰肯接受的,何況她們也必須自己解決三姐妹的口糧問題,而不可能去購買市場上的高價糧回來果腹。
沒有足夠的時間和精力,也沒有必要的技術,劉巧英不能在責任田裏播種經濟作物,隻能冬種麥子夏插秧,種著懶莊稼靠天收,說是“大包幹,大包幹,直來直去不拐彎,交夠國家的,留足集體的,剩下全是自己的”,一年忙到頭,交了相關稅費以後,劉家三姐妹至多也就落個自家的口糧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