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定銷女郎林雅萍(下)(1 / 2)

其實,韋仁富本來不知道,這軟本子與硬本子,定量戶口與定銷戶口,說起來僅僅是一字之差,但卻有著本質差別,林雅萍說它們一個在天上、一個在地上並沒有誇大其詞。

六十年代初,國家經濟困難時期,為響應國家壓縮城鎮居民的號召,一部分國家工作人員、國營企業和集體企業的職工從城鎮下放到鄉鎮周邊農村,他們的戶糧、戶口關係轉到了農村。戶口所在大隊生產隊上繳相應公糧,再由國家參照居民的定量辦法,核定到戶,給予糧食計劃定向供應。後來,上山下鄉運動鋪開,這些下放人員依然享受糧食計劃定向供應,他們的家屬子女則與普通社員一樣,靠做大寨工掙工分參與生產隊分口糧。前幾年,知青、下放戶大回城,這些人員中的一部分人也借助普通下放戶大回城的春風,把自己的家庭弄回到被壓縮之前生活的城鎮,他們自己依照壓縮前的戶口性質,繼續吃上了定量定向銷售的糧食,其家屬以及子女則統一拿軟本子戶口,吃定銷糧。這樣的家庭也就被稱做定銷戶家庭。

林雅萍家就屬於這樣的標準的定銷戶家庭。

“基本供應方麵的確差別不大,但軟本子定銷戶口是國家參照硬本子城鎮居民的定員標準,核定到人頭,給予糧油計劃供應,實行‘一年一定’的定銷辦法,與硬本子固定定量還是不一樣的。定銷戶口的人同農業不再結合,與農村已經沒有關係,說起來也算是城裏人,但到了招工安排就業的時候,縣勞動局就不把我們定銷戶口的人當做城裏人來安排了,全民所有製單位、國營企業就不對我們招工,招幹則更是與我們不相幹了。”

林雅萍到底是一個與人為善的女孩,還是詳細地解答了韋仁富的疑問。

“其實,韋老師也應該想得到的,我上班的海獅牌自行車配件廠隻是一家鎮辦工廠,屬於大集體企業。我們軟本子定銷戶口的城鎮青年就業,就都是由鄉鎮這一級安排的。”

“鄉鎮企業福利待遇和各種保障都不及全民所有製單位與國營企業,但是多勞多得,已經實行計件工資,月收入也並不少,我現在就已經能拿到六十多元了,比你、比我父親的工資都要高得多呢。”

“唉——”,聽完林雅萍的這些話,韋仁富不經意地歎了一口氣。

“告訴你這些,就是要讓你弄個明明白白。我的條件我清楚,我不想攀高枝,更不願意害人害己。韋老師也不用杞人憂天,我一定能嫁個我配得上的也配得上我的人的。”

韋仁富歎出的這一口氣,固然少不了有為正遭受著不公正待遇的軟本子定銷戶口的城鎮女青年林雅萍抱不平的份兒,但更多的恐怕還是為他自己:今天碰上的如此坦誠、如此直率,幾乎就要有戲的林雅萍,怎麼就偏偏是個軟本子定銷戶口女孩呢?

林雅萍大概也隻把韋仁富的歎氣聽成僅僅是為她了,才又補了幾句話。

“希望你理解。”

雖然免不了可惜,但韋仁富徹底明白這個善解人意、通情達理的女孩林雅萍畢竟不是他心目中理想的真正意義上的城市戶口老母豬之後,也就隻能決絕地深表遺憾了。

不過,韋仁富畢竟也得著了一個教訓,以後在決定與人家女孩約會見麵之前,一定要預先向介紹人打聽清楚,對方到底是不是硬本子定量戶口。找個真正意義上的有城市戶口的老母豬繁衍後代,是他與女孩談婚論嫁的底線。

與城裏女孩的無數次約會,韋仁富已經習慣了被人家抱歉式的打回票,現在麵對同樣生活、工作在城鎮的林雅萍,居然僅僅因為對方是軟本子定銷戶口、不能在未來給他生養和他一樣的硬本子定量戶口、能夠直接到全民所有製單位到國營單位就業甚至能夠參加招幹的兒女,就要斷然回絕,內心裏怎麼說都是有些過意不去的感覺的。這畢竟是韋仁富第一次主動放棄與他約會的非農村戶口的女孩子。

“沒有關係,我本來就不願意來的嘛。”

林雅萍卻並沒有顯得失落,應答得頗為淡然。

“把戶口性質弄得五花八門,還真是害死人。”

為安慰林雅萍,韋仁富簡直是在沒話找話說了。

“設身處地,換位思考,我就不感到有什麼奇怪的了。談對象,大家都講究門當戶對,條件相當。你要找硬本子國家戶口的城裏女孩,正如我不肯嫁給農村戶口的生產隊男孩。誰都想讓自己的利益最大化,誰都有追求自己理想幸福生活的權利,誰也不能夠把自己的意願強加給別人。我們兩不相欠,沒有必要過意不去的。”

林雅萍竟然反過來勸慰起韋仁富了。

韋仁富無言以對了。

看到韋仁富一臉怏怏然,林雅萍又說道:

“再告訴你一點實情吧。我初中畢業就回家掙工分了,我們家兄弟姐妹多,需要我早日幫助父親養家糊口。我從來不敢想象一個初中生會與一個大學生有什麼共同語言。文化水平這樣懸殊的兩個人根本就沒有辦法在一起過日子。而且,我說了你也不用生氣,我本來就對老師沒有好感,國家戶口的公辦教師居高臨下我不嫁,農村戶口的民辦教師平起平坐我也不會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