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特定的休息日,不管什麼時候找盛望,他總是醒著的,好像一個不知停歇的陀螺,仙氣吊著就能活。
江添聽著那些斷斷續續的調侃,腦中總會浮現出畫麵來,有時熟悉,有時陌生。
他能想象盛望坐在桌沿的樣子,眼尾帶笑幸災樂禍地看著別人打成一團,然後逮住空子使壞。
但他想象不出盛望話很少。
他的望仔逗起來是真的很有意思,會抓狂、會得意,喜歡強撐麵子又撐不了多久,常常順著臺階落荒而逃,跑不了多遠又灰溜溜地繞回來。他脾氣很好,朋友不管隔了多久找他,都能熱絡地聊。
他是真的愛發微信、也是真的愛睡懶覺。
同事感嘆說盛望成長飛快,自愧弗如。江添卻隻看到那個明亮張揚的少年一層一層給自己裹上殼,把那些和煦的、柔軟的、熾烈的東西都封到了最裏麵。別人都在誇贊,他卻隻有心疼。到了後來酒勁一催,渾身上下都難受得厲害。
項目組的接洽人員給他們安排了住處,就在合作學校裏,條件很好,一人一屋。江添被推著上了返回住處的車,一進後座便擰著眉閉上了眼睛。
結果剛開沒多久,不知誰放下了車窗,深夜寒風一吹,酒勁散了一半。江添忽然睜開眼睛,扶著前座傾身對司機說:“停下車。”
教授已經睡著了,同門從前座轉過頭來問:“幹嘛了?想吐啊?”
江添說:“有點事。”
“那讓車送你一下吧?”
“不用,回頭我自己叫。”
江添在其他人的疑惑中下了車,大步往回趕,回到包廂卻隻看見收拾杯盤的服務員。
他問了路又匆匆下樓去往露天停車場,剛繞過墻角,就看見盛望拉高了圍巾,沖同事打了聲招呼。
夜裏的溫度很低,盛望說話的時候,鼻尖前有一片淺淡的白霧,跟他的膚色一樣。他擺了擺手,頭也不回地鉆進車裏。車身順著彎道滑出去,轉眼便沒入了茫茫夜色中。
那一刻江添忽然意識到,盛望再也不是那個喝了酒會乖乖呆著等招領、強行拽著他走直線的男生了。
很快彎道裏又拐出去一輛車,偌大的停車場隻剩下他孤身一人。他在深濃寂靜的夜色裏站了很久,心髒被一種情緒緩慢又洶湧地填滿,脹得生疼。
他以為自己帶著刺走遠一點,盛望會被紮得少一點。卻沒想過自己隔了太久才回,一時間已經摸不到那層堅硬外殼的開口了。
他開始後悔了。
這個城市他很陌生,卻是盛望生活了很久的地方。燈火通明,人聲鼎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