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樣?”望著眼前的景致,蘇毅瀾情緒好了許多,“是否一模一樣?”
楊穆歧撩起黑紗,有些蒼白的臉上泛出一抹歡喜的微笑,目光落在朵朵蓮花上,舍不得收回來,讚歎道:“果真被我們找著了,這景色美啊!”
他走到一大片楊樹的濃蔭下,又對著蘇毅瀾招手,“師弟,日頭太曬了,來樹蔭下坐會兒。”
蘇毅瀾瞧了瞧他身上月白色的長袍,抬腳往田邊走,“我得采兩片荷葉給你墊坐,別把衣裳弄髒了。”
就這時,一陣木輪碾壓路麵的咯吱聲傳來,蘇毅瀾目光一瞥,隻見不遠處兩個身著家丁製服的人拉著一輛板車正朝他們這個方向走來。
燕王府就在附近,蘇毅瀾料想這兩個家丁應該是從王府出來的。
那兩人一路說著話,還未發現他們。蘇毅瀾眯起眼細瞧,發現那板車上竟還臥著個一動不動的孩子。
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蘇毅瀾和楊穆歧閃身進了樹林子裏。
那兩人慢慢走來,說話聲也越漸清晰。
“咱們王爺精力可真旺盛。”其中一個手拿鋤頭的家丁道,”前天弄死了一個,今天這個又不行了。”
另一個拉著板車的停下,擦了一把臉上的汗,“唉,王爺就好這口,葷素不忌,一喝了酒,糟蹋起人來,下手就失了輕重。這麼小的孩子,哪經得住他折騰啊。”
“聽說今天李管事又弄進來一個,也不知是誰家的孩子。”拿鋤頭的家丁歎了一口氣,”造孽啊,咱倆就負責埋孩子了。”
“有什麼辦法。”拉板車的道,”咱們王府新近還要再建兩座新樓,又得按戶征發徭役了……”
這兩人說著話漸漸走遠了。
蘇毅瀾心情沉重的瞥了一眼楊穆歧,發現他與自己差不多,剛到荷花田時的喜悅已蕩然無存。
“師弟,咱們走吧。”楊穆歧重新遮下了黑紗,”這花也看過了。”
蘇毅瀾靠著一株楊樹,鬱鬱地望著那兩人消失的方向,過了片刻才直起身。
這蔚藍的天空下,這美得如一幅淡水墨畫一般的荷田,旁邊卻掩埋著不知多少個孩子的冤魂,這一幕實在太諷刺了。
“師兄,蓮城的百姓太苦了,幸而他隻是一個潘王,這樣的人倘若得了天下,國家都要亡了。”
楊穆歧微微皺起眉:“他現在是潘王,將來就難說了,眼下太子之位空懸,很難說會落到誰的手上。”
“這樣無德的人,國家若掌握到他手裏,北娑的百姓就沒有活路了。”蘇毅瀾靜了一下,不知想到什麼,原本有些黯淡的雙眼又燃起了一絲光芒,轉頭對楊穆歧道,”師兄,他日等你回宮,也去爭一爭這個位子,師兄若能登上大寶之位,必定會是一個好國君。”
“師弟謹言,此處可不是鷹叢嶺。”楊穆歧警覺地看了看四周,見遠近都無人,才幽幽道,“我這一生就別想回去的事了。”
“何必灰心。”蘇毅瀾道,”世間事,一切皆有變數。當年我從白府逃出來,誰能想到會遇上師父呢,我那時也以為我會餓死街頭。”
楊穆歧頓了頓,忽然道:“假使有一天,我能回宮了,你會陪著我回去嗎?”
“你若樂意,我一定去,”蘇毅瀾說得毫不猶豫,“倘若有那一天,我一定盡全力助你奪取那個位子。”
“……為何?”
”為了今日目睹的事不再發生。”蘇毅瀾意氣飛揚,”也因為我相信,師兄一定會是個好君王。”
楊穆歧的目光透過輕薄的紗簾,灼灼地望向他,半晌沒有說話。
正午陽光猛烈,兩人打算抄近路,穿過一片樹林離開荷田。走出不多遠,忽然看見一個大約十來歲的孩子衝進林子裏。
孩子看見林子裏有人,嚇得縮著身子躲到了一株楊樹粗大的樹幹後。
蘇毅瀾輕輕上前,見孩子用一雙驚懼的大眼睛望著他們,豎起了一隻手作安撫狀,“別怕,發生什麼事了?”
大約在他臉上看到了真誠的關切,孩子沉默了片刻,低低道:“昨日我在地裏拔兔草,他們抓了我來王府,我,我……”孩子說著,臉上猶自帶著一絲恐懼,“有兩人從後門拉了一個死了的出來,我趁門沒關嚴,逃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