楠朝建朝四十五年元祥帝駕崩。

夏末的夜晚,皇宮裏守衛比平日裏多,元祥帝的寢殿外還躺了許多士兵,湊近一看,早已是血泊,無一人生還。

寢殿裏男人的眼神裏透露著冷漠和理不清的許多事。

“父皇,皇兄已經中了兒臣的圈套了,您還是將詔書理好,傳位於兒臣,也好早日結束這無謂鬥爭。”

元祥帝躺在床上,艱難的呼出幾口氣,又艱難的吸進幾口氣,然後不知所謂的笑了起來,而後艱難的開口說話:“傳國,傳國玉璽已經在你,你,手裏了,何不自己咳咳咳理一份詔書。”

“父皇的字跡兒臣這輩子也學不來了,我總要向這天下證明兒臣的皇位是父皇給我的。”男人的語氣慢悠悠的,甚至有幾分漫不經心,似乎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中。

“哼哼。”元祥帝突然想開始大笑,可是又沒有力氣再笑,隻能用盡全身的力氣咳嗽,元祥帝知道自己已經要斷氣了,他用盡最後一口氣說:“朕傳位於……”最後不知要說什麼,剛張嘴就再也沒有動靜了。

“陛下駕崩了!”石廣站在元祥帝的殿前高呼。

“父皇口諭,將皇位傳與我,今日起,朕將以父皇所期望的,用心治理大楠朝的江山社稷。”

“將太子一黨逆賊,盡數罷黜官職,明日即刻問斬!”

太子如今和一群大臣們被關在皇宮的禦書房裏,外麵是重兵把守,有的大臣甚至因為反抗被打得倒在地上,太子眼中可以看見他的計謀還在像一條直線無限延伸。

彼時的孟司十四歲,前些日子母親還在說她就快到了成親的年紀了,是時候跟她尋一門好親事了,可沒過兩天,父親孟承惠就被困禦書房了,那日孟府外也被圍住了,第二日那些官兵就在家中開始燒殺搶虐,孟司的母親姬玥將孟司帶入後院,躲過官兵,然後帶著孟司逃出府去。

尚書府一夜之間淪為廢墟和痛苦之地,此後的許多年孟司再回到這裏便隻剩下回憶和仇恨……

十四歲的孟司明白這裏發生了什麼,隻是,從未吃過苦的她一直是中規中矩的大家閨秀,如今走上北宣的逃亡之路,終究是上天太過為難她了。

那是元冠帝孫昉登基的第一年,孟司對家隻剩下懷念的開始,也是另一位臣子,顧煜君對父親和母親隻剩思念的開始。

元冠帝坐在那個冰冷的皇位之上,一襲象征著帝王的黑衣上醒目的騰起一條金龍,高堂之下的少年,眉目晴朗,可眼中的滄桑也清晰可見,他一襲官服,跪在這高堂之下,等待的是罷黜官職的皇命,他還要心不甘情不願的對上麵的人說句:“謝陛下隆恩。”

那日是秋日的第一場秋雨,還帶著一絲夏末的悶熱,刑場上穿著囚服的幾個男人等待著劊子手的大刀落下,他們的眼中有一絲害怕,也有一絲不懼,一絲擔憂……

不一會兒幾顆人頭落地,鮮血混著雨水血腥味不放過一絲空氣的彌漫著,有人哭的稀裏嘩啦,有人哀歎,有人叫罵……

密密麻麻的人群中,站著一個個子很高的白衣男子,這是高堂之下著官服的男人,他撐著紙傘,神情有些呆滯,甚至感覺眼前這一切似乎和自己沒什麼關係,可即便如此,他身邊哭的撕心裂肺的親姐姐和哥哥,還有他的眼淚都誠實的幫他回答了,被斬首的幾個人裏有他的父親。

那天孟司也站在人群中,她也哭的撕心裂肺,她也想衝進刑場,直到看見孟承惠人頭落地的那一刻,她絕望的全身癱軟的跪在了地上,用盡最後一點力氣叫了最後一聲孟承惠能聽見的:“爹!”

從刑場回來的路上,孟司有些不知所措,呆呆地問母親:“娘,我們接下來去哪呢?”

母親眼中也沒有光,她一手抬著自己的肚子,一手摸著孟司的頭,聲音顯得有些木訥道:“去北宣,找你舅舅。”她麵無表情,可仔細一看,是生無可戀。

同她們一起往北宣去的還有一個丫鬟,她們已經有兩天沒吃過東西了,大部分的東西都給了孟司和懷著孩子的姬玥了,可還是堅持不了多久,她們又要重新找食物。

孟司和那個丫鬟商量著安頓好姬玥就去找食物,可這一路沒什麼人家,孟司就這樣和丫鬟走了兩個時辰,終於看見了人家,孟司走上去敲了敲門:“有人嗎,有人在家嗎?”

來開門的是個四五十歲的壯漢,孟司莫名其妙有不好的預感,可也沒有多想,她問:“大叔,我們路過這裏已經有兩天沒吃東西了,請問你這裏有吃的可以給我們一點嗎?”她怕要不到飯,於是慌慌張張從衣服裏拿出一點小碎銀。

孟司的眼裏似乎裝著一汪泉水,本就生得標致,如今正值大好年華,在府中養的又好,盡管已經落魄至此,可那份隻有大家閨秀才養的出的樣子,卻是掩不住的,她的嗓音清澈無比,她問完這句話後,麵前那人愣了愣,然後才突然清醒。

那人嗬嗬笑了幾聲:“哦哦,哈哈,有,姑娘不若進來吧,我給姑娘盛飯,姑娘先坐著歇息一下。”

“不必了,我想帶點走,我娘還在等我呢。”孟司微微一笑,溫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