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繡莊沒走兩步，正要過巷口，一個肥碩的身影混著一股子頭油味兒向她撞了過來。
“笑陽啊！”
抬眼一看，是牛嫂。笑陽客氣微笑：“牛嫂，你還沒回呢？”
牛嫂滿臉堆笑，把她拉到巷子安靜處，前後看看無人才道：“沒想到在這兒碰見，你家的事兒我聽說了，氣得我在家罵了你爹好幾回呢！這麼個好閨女舍得淨身趕出門去，讓人怎麼活呀！”
笑陽笑著搖頭：“我與方家已經沒了關係，現在太平世道，怎麼活不下去？”
牛嫂忙道：“啊對對，我先前就知道你有本事，什麼活兒都做得好，長得又水靈，全村哪裏有能比得過你的！一個遊家算不得什麼，依我看，就是縣裏的富戶和舉人老爺也配得！”
笑陽打斷她：“牛嫂，我還要去集市采買，不打擾了，代我向牛哥問個好。”說罷轉身要走。
牛嫂忙用身體擋住她的去路，巷子就那麼寬，她橫著一站像扇門，把路滿滿占了個結實：“哎呀笑陽，笑陽！我跟你實話說吧，你大哥和你侄兒都害了病，我還得照看田地，家裏實在緊得很。”
笑陽無奈道：“牛嫂，你又不是不知，我淨身被趕出來的，難道你反過來向我要銀錢麼？”
她笑容諂媚地擺擺手：“不不！我隻是想求你件事兒，我瞅見你跟廖記她們都挺熟的，能不能幫我說道說道，好妹子，過往我有什麼活兒都分給你，也算幫過你一把不是？況且你也知道我的繡工不算差的，就算賣不到你那樣的好價錢，便宜點兒也是賣嘛！”
笑陽淡淡笑著：“牛嫂，你錯了，一來我與廖記相熟全然是因為繡活兒做得細致，人家看得起我，二來廖記有自己的規矩，店裏麵繡品貴賤隻是差在布料和花樣子上，而不是差在繡工，所以這事兒我幫不了你。”
“你就說我與你是舊識，她們肯定會買你麵子的嘛！”見她還是搖頭，想到家裏還躺在床上的男人孩子，牛嫂急道，“你、你要是不幫我，我就跟繡莊說你先前代工的事兒！”
牛嫂突然叉腰叫嚷起來：“廖記雇外工的根本規矩就是不能代工，否則永不再用，我找你代工壞了規矩，你替我代工也是壞規矩，反正我破罐子破摔再壞也壞不到哪兒去了！”
笑陽無語地搖搖頭，不客氣地拉開她攔路的身體往巷口走。牛嫂看著她離去的身影，恨恨喊道：“就算代工的事兒她們不看重，那你克夫的事兒她們能不管嗎？！”
快出巷口的身影一下子定住，牛嫂以為拿住了她，越說越得意：“要是大家知道繡莊裏的嫁衣蓋頭都出自一個克夫的寡婦之手，你猜猜繡莊還會不會用你？！”
笑陽轉過身看著她，突然感覺一陣悲哀，替牛嫂也替她自己。一件身不由己的禍事，竟然能被拿來做要挾，竟然以為能要挾得了她。
她搖搖頭歎了口氣：“牛嫂，這麼些年我幫你做過多少活兒，你大概也不記得吧，我卻記得清楚。不分大小，每件八文，我一共是攢了一兩八錢銀子，二百多件，你昧下的，至少要五六兩銀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