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韻嫻同誌,學校的最後通牒已經下了,所有畢業生必須於7月4號也就是今天晚上前離校撤退,將戰場留給新的年輕一代去接管,您老人家是否可以考慮一下什麼時候移駕寒舍?” 何音了的聲音在北京的七月天裏像極了勤勞的馬蜂在敬業地嗡鳴。蕭韻嫻沒理會,撇了他徑直進了女生宿舍上了二樓。
二樓是外語學院的宿舍,樓道裏喧嘩著穿梭於水房衝涼的女生, 不絕於耳的是形形色色的歌聲:意大利歌劇“我的太陽,我就要自燃了…”;流行金曲“下雨了,天晴了,天晴我就熱死了…”;京劇唱段“北京的炎夏,我的天,oh my god”……
到了208門前,蕭韻嫻拿出鑰匙開這道四年裏開了無數次的門時,卻怎麼都打不開。氣急不過狠踢了幾腳,門一下子開了。
“依林!”她失聲喊道,透過被淚水模糊的視線辨認出開門的是陳微,“小微,你怎麼回來了?今天公司不上班嗎?”
陳微扶著她在床邊坐下,“我今天請了假,最後一天了,回來看看咱們住了四年的地方。韻嫻,你這是怎麼了?依林昨天已經去了美國,你不是知道嗎?”
蕭韻嫻拉著陳微的衣角哭出聲來:“小微,你們都走了,依林也走了,就剩我一個人了,我一個人在宿舍住了半年了,我好想你們……”
陳微在她旁邊坐下,像哄孩子似的輕撫著她的頭發,“我知道……我知道你難受,你一個人呆在這空蕩蕩的宿舍裏,心裏一定很難受。我們這些人都被工作麻木了,這畢業前最後的傷感都讓你一個人承受了。”
“叮鈴鈴!”沉寂了許久的宿舍電話響了,陳微接了起來,“哦,何音了啊!嗯……我知道了!行,你放心吧,我們一會兒就下去。”
掛了電話,陳微又在旁邊坐下,“何音了說他在樓下,讓咱們一會兒下去,我幫你收拾一下。”
宿舍裏已經沒有多少東西可收拾,簡單打了兩個包,蕭韻嫻跟陳微最後看了看宿舍的角角落落,這裏是她們四年的青春和記憶……
日記 2005年7月4號
我在今天正式搬進了“了閑居”,何音了給起的惡心名字,還特意將這三個字寫成狂草,裝裱一番掛在了客廳裏。
我幾次有想把它們扯下來再跺上幾腳的衝動,可是礙於它們三個的主人幾次三番好心收留我的大恩大德,隻好作罷。
昨天依林從老家回來了北京,然後又匆匆飛去了太平洋的另一端,送走了依林,也送走了我四年的大學生活,四年的青春歲月。
再然後是畢業典禮,大致的情景可以引用小學作文裏經典的一句,“人頭攢動的禮堂裏是一片歡聲笑語的海洋”。
所有的人都在大聲地說著笑著,盡情地揮霍著快樂或者感傷的情緒,我一個人坐在角落裏發著呆,仿佛這場盛會與我無關。
當因為麵試錯過畢業典禮的何音了一臉遺憾地說此乃人生一大憾事的時候,我反倒為他感到慶幸。因為那是一種遺憾的美麗,是可以對一切的未發生保留無盡美好想象的權利。
而這種權利是現實所不具備的,你一旦走近,所有的美好便很可能從此不複。所以每當他要我講述典禮的細節時,我總告訴他:所有的未發生,永遠都是你想象的樣子。
我正歪在椅子裏休息的時候,一個熟悉的身影從眼前晃過,原來開始給優秀生頒獎了,而他是上台去領獎的,我開始起勁兒地跟著掌聲一起應喝。
其實我對這種優秀生一直是不置可否的,雖然我跟他發生過多次衝突,卻絕非是出於嫉妒,隻是我惹是生非的天性使然。
我這樣的解釋在別人看來難免有些越描越黑的嫌疑,好像我是那隻吃不著葡萄的酸狐狸,我也不去理會到底是狐狸酸還是葡萄酸。
畢竟,像我這樣從小到大做了幾十年優秀生做到惡心想吐的人的心理也不是每個人都能體會的,我常常這樣跟何音了說,何音了總是十分捧場地附和我。
我這樣的解釋好像還是擺脫不了酸狐狸的嫌疑,那就索性不做解釋了。總之,優秀的人生活在這個需要優秀的世界裏,我活在一個需要我的世界裏。
我停止了胡思亂想,將思緒拉回典禮現場。所有的人都還在繼續盡情地說著,笑著…… 認識的,不認識的,喜歡的,不喜歡的,過了今天就全都煙消雲散了。
想到這個詞時,我突然鼻子酸酸的,今天我還和這麼多人歡聚在這裏,而明天以後我可能不會跟他們中的任何一個再有交集。
記得一年前,在我們的大學生活隻剩下四分之一時,依林一臉憂傷地對我說:“嫻姐,我們現在已經成功修煉成滅絕師太了。丫青春怎麼能這麼殘酷呢?姐姐我昨兒不還是小龍女嗎?”
我抬頭看了看台上,畢業典禮已經接近尾聲了,人群開始陸陸續續地離開。我正傷感著的時候,何音了不知道什麼時候坐到了我旁邊,還送了我一把不知道從哪裏拔來的狗尾巴草,我努力擠出一抹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還好,我還有何音了。還好,我們不用分離。還好,我不是一個人,還好,一切都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