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3年的初冬，寒霜籠罩著大地。
天剛剛擦黑，莊素英和丈夫喬廣昌從地裏幹活回來，大妮兒小妮兒已經做好了飯，見爹娘回家，一個忙著擺碗筷，一個忙著把鍋從灶上端下來。
莊素英在天井裏就著盆子裏不知道誰用過的水洗了手，去飯屋裏幫著姐妹倆把飯盛好。
大妮兒邊往桌子上端飯，邊說：“娘，俺哥說今晚不在家裏吃了，遠旺哥回來了，請他們尾巴連下館子。”
羅遠旺是同村羅老二家的小子，比喬和平大一歲，跟他是從小一起“光屁股長大”的交情。
喬廣昌正坐在飯屋門口的台階上，脫下腳上布滿泥濘的膠鞋，用手刮掉鞋上粘著的已經發硬的泥土，聽見大妮兒的話，問道：“遠旺不是在部隊當兵嗎，怎麼回來了？”
莊素英白他一眼，不屑的說：“那他當兵還不能回來了啊，人家部隊有探親假。”
喬廣昌見自己被老婆懟，沒做聲，穿上鞋，洗了把手，坐到飯桌上吃飯去了。
晚上八點左右，喬和平回了家，一進門就急不可耐的跟喬廣昌夫婦倆說：“我要去當兵！”
喬和平說這話的時候，莊素英正坐在床沿上給喬廣昌補襪子。就著泛黃的燈光，莊素英眯縫著眼，用嘴一遍遍把線頭抿齊，卻怎麼也穿不進針孔裏。早年間夜裏針線活做多了，她才四十二歲，就已經開始老花眼了。
穿了五六次後，她終於穿上了針，這才得空看一眼兒子，漫不經心的說：“你沒夠年齡，怎麼去當兵。”
“你給我改年齡，改成十八我就能去當兵了。”喬和平說。
聽見這句話，夫妻倆都有些吃驚。喬廣昌朝著喬和平一瞪眼，這是他生氣時慣有的動作。
莊素英比丈夫要冷靜一些。
她做活快，三兩下補齊一個窟窿。她給襪子打了結，用牙咬斷線，又朝地上吐了口粘在嘴裏的線絲說：“你真是想一出是一出。”
喬和平不服氣，梗著脖子說： “我就是要去當兵，當年遠旺就是改了年齡去當的兵，我也想改年齡去當兵。”
莊素英放下手裏的活，對喬和平說：“人家遠旺爹在鄉政府裏認識人，你爹認識嗎？”
她這話一出，喬和平像泄了氣的皮球一般，好似被人抽了力氣，無力的蹲在地上。
莊素英盯著她，眼裏帶了嚴肅的神色，她義正言辭的教育道：“咱們家什麼條件你也知道，為了供你上學，你兩個妹妹初中畢業就進了廠，誰成想你這高中念了一半就撂挑子不幹了；讓你種地你不願意種，現在廠子裏也不好進，咱家沒條件讓你成天在大街上遛逛，所以才暫時讓你跟著你廣軍叔上工地上幹，為的是等哪個廠子裏要人，咱花點錢也讓你進去。”
喬和平蹲在地上，頭在肩膀上耷拉著，手一下下地在水泥地上的一小處裂縫上摳著。
莊素英嚴母的形象過後，又轉變為慈母，她放軟了姿態，柔聲又不容拒絕的對兒子說：“你要是想當兵，我們便由著你去，但是得等明年你夠了年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