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井壽並不想去陌生人的成人禮。寺島葵這個名字,今天之前他聽都沒聽過。相比於參加陌生人的宴會,去找夥伴打球更開心不是嗎?但父親收到的邀請函上特地寫了“請攜愛侶及令公子”,在父親的要求下,他還是去了。
宴會擺在三井花園酒店(橫濱)三樓櫻彩廳,豪華得令人咋舌。當然這隻是巧合,三井壽和知名的三井財團基本沒關係。
現場高朋滿座,熱鬧非凡。三井壽不怯場,他才十二歲,年紀尚幼,從小生活富足,沒有因為別人家位高權重而怯場的敏感心思。
他穿了一套模仿成人款式的淺藍西服套裝,雖然身量未成,看起來已經有型有款,誰都會讚一句很帥。他知道他好看,他對此很自信,因為學校裏已經有情竇初開的女生向他示好了。
隻是此刻他無心欣賞自己的帥。在眼睛掃過宴會廳瞥見牆根擺著的落地花瓶時候,他頓覺自己與插屏的孔雀尾羽異曲同工——純粹的裝飾品,跟父親西裝口袋裏的方巾、母親發尾墜的碎鑽,或者會場舞台上成堆的香檳玫瑰沒區別。作為外掛品,他很無聊。他當慣了主角,沒有妝點別人的興趣。
更令他不舒服的是,以他的身高,目光自然落點恰巧在成人胸口處。這很尷尬,十二歲的他已經萌生出某種羞恥感。男士禮服還好,女士禮服大多會將身材襯得凹凸有致,不時翻出一抹雪浪。
場內隻有零星幾個小朋友,他越發不自在。他後悔跟來了,在爸爸蒼彥和媽媽希子看不見的角度偷偷流露出厭煩情緒,從他那雙依然充滿孩子氣的微微下垂的眼角中。
宴會開頭很無聊。一個中年男人,中等身材,西裝革履,人挺精神。可那張板著的臉上有種不太健康的油膩感,在舞台上講祝福和希冀。
然後很無聊。換了一個穿純白西服套裝配黑領帶的年輕男人致辭。那是今天成人禮的主角,寺島葵。他的胸口處裝飾著一簇誇張的五色羽毛花樣。
羽毛讓三井壽記起了關於孔雀尾羽的聯想,他感覺到惡心。他沒注意白西裝到底長什麼樣子、說了些什麼,轉過臉去看些別的東西分散注意力,以緩解他的惡心。比如足足擺夠9層的注滿了酒的香檳塔,在明亮燈光中搖曳的沒用的燭火,還有那些貌似認真向舞台舉杯實際不知在想什麼的賓客。
成年人的社交就是這麼虛偽,三井壽不喜歡宴會廳裏臉上寫著虛情假意的無聊的大人。他靠緊父親,把自己的手塞進爸爸幹燥、溫暖的大手裏。
爸爸是完美的。
男主角已經說完,三井壽隻對最後那個詞感興趣,他聽到寺島葵說:“……謝謝……叔叔……”
不是父親嗎?他這才去看白西裝,短發被發膠定型出一層波浪,短眉細眼、高鼻厚唇,怎麼看都跟之前那個油膩男人很像。當然年輕人清爽多了,臉頰有漂亮的棱角而不是擦得出油的贅肉。
他的好奇心很快被比致辭更無聊的宴會打斷,在誰都知道的客套中乖乖扮演孔雀羽毛,跟在父母身邊被展示給家長正在或者潛在的合作夥伴。
這樣過了不知多久。應該也沒多久,寺島葵跑過來跟三井爸爸鞠了個足夠客氣的躬,笑說:“是三井先生吧,叔叔提起您總是讚不絕口。久聞不如見麵,今天晚輩才見識到三井先生的風采。”
三井蒼彥回了個同樣角度的躬,沒把自己放在長輩位置。民不與官鬥,商人更是輕易不會得罪政客。他提起兩杯香檳遞過去其中一杯:“寺島公子實乃人中龍鳳,來日不可限量。”
寺島呷了口酒,笑道:“您過譽了。這是令公子?太可愛了,三井先生好福氣。”
三井壽再次被展示出來,他覺得自己根本是商店裏貨櫃上的樣品,雖然不出售,但要滿足客人360度觀察。他又開始覺得惡心,錯過了成年人之間的客套話,直到被一隻寬大的手撫住肩膀。
寺島笑說:“我帶阿壽去71層玩,小孩子還是跟小孩子在一起。”三井壽快速抬頭看了一眼寺島,實在算不上英俊的人,但很高,比父親還要高一點。父親是英俊儒雅的。而文質彬彬的純白禮服根本掩蓋不住寺島潛藏的不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