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月懸空，夜風吹拂枝丫，起舞的繁葉訴說著這一刻的孤寂。指撥琴弦彈不出朝思暮念，胭脂粉黛遮不住人比黃花。樹下一襲鳳冠霞帔，眸下兩行淚落灼痕。
“彥君知，你既狠心十年未歸，我自叫你悔恨十世！”
那一晚，她坐於樹下一夜；那一晚，他馬上奔襲百裏；那一晚，她毀琴自刎血濺三尺；那一晚，他斷劍斬敵屍骨遍野。
半月逾，君歸來，立樹下；白晝替，孤墳前，酒百壇；十日後，斷劍棄，戰甲藏；闖府邸，滅滿門，空悲切。自此英雄落公文，山川萬裏難容身。
…………
“此乃，彥將軍披掛征北奴，被俘十載終得歸朝。苦佳人誓死不他嫁，君知衝冠隻為紅顏！”
說書先生落下驚堂木，展開手中折扇，抿一口案前茶盞，眯眼歎道。
“預知後事，咱們，明日再絮。”
台下喝彩聲不斷，念綰坐在角落裏，從始至終都在靜靜地聆聽說書先生講述的故事，不知何時，端在手中的茶早已涼透卻渾然不覺。
“公子，我們該回府了。”
看到茶館中隻剩下的寥寥數人，一直站在念綰身後的老人低聲的對念綰說道。聽到老人的聲音，念綰緩緩回神，有些恍惚的看了看四周。
“老嚴，你說，故事會是真的麼？”
被喚作老嚴的老人微微躬下了身子，低聲的回應道。
“公子，故事自是故事，不過是那些說書人取悅百姓的談資罷了。”
念綰點了點頭，起身走出了茶館。顧念綰，洛陽城鼎鼎大名的顧府長公子，而他身後的乃是顧府的老家仆，名字早就無人提起了，顧府上下皆喚其老嚴，老嚴在顧府做事少說也有六十有四的年歲了，自長公子念綰入府便常侍身側，倒也在洛陽城中有著半分的薄麵。
一主一仆慢悠悠的走在洛陽的街道中，不知不覺間走到了城門口，家仆老嚴趕緊加快腳步攔在了念綰的身前。
“公子，老爺吩咐過，最近不太平，還是不要出城的好。”
念綰看了看老嚴，又看了看不遠處的城門，眼中露出了很是複雜的神色。靜靜的站立了片刻，念綰的手在腰間的配飾上輕輕抹了一把，隨後堅定的看著老嚴說道。
“母親的長眠之地，他顧大人不願前去，我自不逼他。今日，我隻是想去祭奠一下母親，若是不放心，去稟報我們的顧大人好了，讓他親自抓我回去！”
說罷，念綰推開老嚴邁步走出城去。看著念綰的背影，老嚴哀歎一聲，一跺腳也跟了上去。
洛陽城東，青山環抱之處，一株偌大的桃樹獨立於此。雖不是桃花盛開的季節，卻也是此處最為惹人注目的風景。桃花樹下，修著一座孤墳，石碑上刻著這樣一句話“桃花落盡人未歸，自此永世不相見”。
念綰拎著酒壇坐到了墓碑前，這酒是念綰從城外酒館中買來的，也是念綰的母親最喜愛的酒。這酒是用桃花釀的，有道是，況是青春日將暮，桃花亂落如紅雨。所以他的母親便借由詩句，為這酒取了個名字叫紅雨酒。
擺了一隻茶碗在碑前，又擺了一隻茶碗在自己身前，念綰倒酒碗。放下酒壇，念綰用手托住下巴，笑嘻嘻的看著墓碑。
“娘親，知道麼，今天念綰在茶館聽到了很有趣的故事呢。都是要長眠在樹下，娘親跟故事裏的人還真像呢。”
端起茶碗，念綰眼角泛紅的將酒灑在了地上。又端起自己身前的茶碗，仰著頭一飲而盡。一壇酒，喝一半，灑一半；一個人，一座碑，話不盡相思。
老嚴默默地站在遠處，看著公子念綰，也看著樹下孤墳，蒼老的臉上說不清是什麼樣的表情。
傍晚到日暮，再到月隱星希，念綰一直坐在墓前，說說停停就是不願離去。直到老嚴前來勸說，念綰望了望天幕，終還是隨著老嚴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