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哥被一陣嘈雜的聲音吵醒時,天已快亮了。原來是凱旋的戰士們,高聲報告勝利的消息。
五哥趕緊爬起來,接著就聽到王團長的粗大嗓門:“報告張主席,我們大獲全勝,消滅了白軍的絕大部分,繳獲步槍四十餘支,子彈五千多發,俘虜五十餘人!”
張主席和陳昌浩都高興地向王團長、徐政委表示祝賀。隨後,張主席問道:“俘虜呢?”
王團長咧嘴一笑說:“經過簡單的宣傳教育後,俘虜都放了。”
陳昌浩插嘴問道:“我方有無傷亡?”
王團長搓手答道:“有五個輕傷,已派人送到高橋區蘇維埃政府照料了。”
張主席又交代說:“下次行動時,要注意繳獲敵人的文件,並帶回一兩個俘虜,好好審問!”
“是!”王團長、徐政委立正答道。
接著,張主席又說:“你們和李英都提到的這個高橋區蘇維埃,順路的話,我們去看看!”
午後,獨立團拔營護送張主席繼續前進。
王團長命人找來一個夏天躺的竹涼椅,用兩根毛竹綁起來做成一個簡單的轎子,就像四川的滑竿,用來抬著腳打起了泡的張主席。
沿途的農民們聽說獨立團打了勝仗,不少人就跟著隊伍走一截,你一言我一語的向獨立團的戰士們表示祝賀,打聽戰況。看見坐在轎子裏的張主席白白胖胖,還以為是昨晚打勝仗抓獲的土豪,有的說道:“好一條白肥豬!要值好多錢吧?”有的說:“為麼事不把他四腳朝天捆起來,還讓他躺得這麼舒服?”
戰士們便趕緊糾正說:“莫亂說,他是我們的中央!”
農民們聽說“中央”二字,一個個嚇得吐舌頭,卻又忍不住上前仔細看兩眼。這個說:“中央啊,這就是領導我們打勝仗的中央啊?乖乖不得了!”那個講:“那不就跟以前的皇上差不多嗎?”
隊伍並沒有像前天晚上那樣一路疾行,沿途碰上村莊都會作片刻的停留休息。
農民們都興高采烈地將準備好的茶水,供給戰士們喝。男女老少都興奮的圍攏過來看熱鬧,充滿崇敬的看一眼中央派來的人,便七嘴八舌的跟獨立團的戰士們扯了起來。
陳昌浩大概是被水乳交融的軍民關係和熱烈愉快的情緒所感染,高興的就像過年的孩子,新奇地看著眼前的一切。
黃昏時分,隊伍到了一個很大的村莊。在一幢門前十分寬敞的高大房子門口,兩邊各掛著一塊招牌,五哥不認得上麵的字。陳昌浩念給他聽,一塊是“高橋區蘇維埃政府”,另一塊是“中共高橋區委會”,然後興奮地甚至有點哽咽地對張主席說:“這是我們在蘇區見到的第一個蘇維埃,也是我回國後見到的第一個中國的蘇維埃!”
五哥不曉得蘇維埃是麼事東西,也不曉得為麼事陳昌浩看到這兩塊牌牌就激動得不得了,都快流下眼淚了,那股發自內心的親熱勁,好像失散多年的遊子終於見到了生身父母一般!
相形之下,張主席倒是沒那麼激動,顯得很平靜、沉穩。
早已得報在門口迎接的是中共高橋區委會書記兼該區蘇維埃政府主席李先念。年輕得很---大概也就比五哥大個四五歲的樣子。相貌堂堂,身材細長,雙目炯炯有神,十分客氣,話不多,但十分老到、得體,透著一份精明強幹,有點像村裏的知客先生。
李先念如數家珍地介紹了高橋區成為赤區的經過,現有人口數、黨團員人數以及自衛軍、兒童團等組織的基本情況後,便談起了遊擊戰。因為高橋區孤懸在鄂豫皖蘇區的南端,與白區相連,免不了要經常打遊擊。
一聽說打遊擊,陳昌浩便倍感振奮,睜大了雙眼,凝神細聽。
李先念說:“高橋區蘇維埃主要靠赤衛隊和黃安獨立團來保衛。獨立團經常到白區去打土豪,有機會也襲擊附近的白軍和民團,解決補給問題。如果獨立團離開了這個區域,白軍和民團曉得了就要趁機來侵襲。因為有自覺的農民和兒童團放哨,隻要他們一行動,我們立刻就曉得。區委和區蘇維埃的人員,就會帶著文件包上山打遊擊,一麵在山上指揮作戰,一麵還要指揮老百姓跑反。赤衛隊便仗著熟悉的地形,跟敵人周旋並乘機反擊。多數時候,敵人不敢分兵深入,我們往往也能繳獲敵人少數槍支。當然,我們也有吃虧的時候。敵人人多勢眾的時候,我們也不能硬拚,躲到山上打遊擊,來不及跑反的人和牲畜就會被敵人擄去,村莊被燒毀。”
說到這裏,李先念停頓了一會兒,看了一眼張主席,接著說道:“敵人的燒殺搶掠我們倒不怕,最大的問題是蘇區的糧食非常緊張!老百姓沒飯吃,經常要靠遊擊隊到白區打土豪解決糧食困難。每當遊擊隊向白區行動的時候,農民們都踴躍參加,大批農民自衛軍和運輸隊,跟著紅軍挑回穀子。但現在四周已無土豪可打,除非跑到很遠的白區去,這樣又給我們的遊擊隊帶來了很大的傷亡風險。而且,因為打土豪運走了糧食,在一定程度上造成白區農民和蘇區的對立,他們往往會站在民團方麵來對付我們的遊擊隊。白軍從武力上消滅不了我們,就想餓死我們、困死我們,隻要找到機會侵入蘇區,就會把老百姓來不及帶走的糧食搶走,搶不走的就燒掉。而且,每當農民種糧和收割的時候,敵人都會來騷擾,搗毀農具,割走穀子麥子,打死耕牛,甚至打死田間勞作的農民。有的農民幹脆懶得種了,等著打土豪分‘紅米’。”李先念再次看了看張國燾、陳昌浩,用一句話結束了他的介紹,“長此以往,蘇區就很危險!”
聽到這裏,張主席表情凝重地和陳昌浩交換了一個眼神,然後又看了一眼身邊的五哥。大概是因為五哥和李先念一樣都提到了糧食問題。
李先念專門叫人殺了一隻公雞燉了款待中央來客。
公雞被端上飯桌時,李先念站起來先給張國燾夾了個雞腿,然後把另外一隻雞腿夾到五哥碗裏,笑著對昌浩說:“不好意思哈,陳委員,本地規矩,一般雞腿是給最尊貴的客人和年紀最小的客人!”
五哥趕忙站起來辭謝。
可李先念十分實在,不由分說地把另一隻雞腿夾到五哥碗裏。看著那一層薄皮都被燉爛掉的雞腿,五哥垂涎欲滴。這無疑是近幾年享受的最高待遇,不由得向李先念投去感激的目光。
“是的,在我們老家也是這規矩!”陳昌浩點點頭,表示理解。
李先念又夾了隻雞翅膀給陳昌浩,笑著說:“翅膀腿我們這裏叫飛腿。陳委員吃了,必能騰雲駕霧,飛得更高、飛得更快!”
陳昌浩便問道:“李主席參加革命前是幹什麼的?”
李先念又將另一隻雞翅膀夾到張國燾碗裏,張國燾還要推辭,李先念卻說:“吃吧,莫客氣,你們一路上辛苦了,我們這裏也沒麼事好吃的。”然後才回答陳昌浩的問題,“我之前是木匠,做壽材的(土話,即棺材)。”
一聽李先念原來是木匠,五哥心裏便與他親近了許多,脫口而出:“我大我大哥都是木匠。”
“啊哈!是嗎?”李先念微笑著看向五哥。
興許是受了李先念微笑的鼓勵,平時話不多的五哥忍不住問道:“李書記,我跟你打聽一個人,看你認得不?”
“你說說看?”李先念放下筷子。
“吳秀才吳煥先,箭場河四角曹門村人。”
李先念吃驚地看著五哥:“你們怎麼認識的,你也是黃安的?”
“我是光山的,我跟他是好多年的好朋友、好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