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怪,我明明看見一個人影朝這邊走過來的,怎麼會沒有了呢?”
“這是一條死路。我看呐,那小姑娘八成是在前麵的岔路口朝另一條路跑了。”
“那還等什麼,還不快追。”馮留氣急敗壞地說,“跑了那小姑娘,可就是丟了五萬塊呀。”
兩人罵罵咧咧地走了,但陳琳依然蹲在灌木叢中一動不動,她已被這所發生的一切給嚇傻了。
東方發白,拂雞報曉,陳琳這才醒轉過來。她像做了場惡夢一樣,由灌木叢中走了出來;她直感到雙腿發麻,渾身酸痛;她低頭看了一下自己,隻見自己渾身上下已被荊棘割出了十幾道口子,流著絲絲鮮血。
她顧不得這些,匆匆理了一下頭發,拖著疲憊的身體踉蹌著便上路了。七繞八拐,她來到了一條大馬路上。馬路上,車來車往,川流不息。
她感到好累,實在邁不動腳步了,靠在馬路邊上的一顆大樹蹲了下來。
一輛大客車呼嘯而來,遠遠地便看見車窗上貼有兩個大字:珠海。是去珠海的車!陳琳頓時一陣興奮,疲憊一掃而光。她站起身來,朝著那輛車使勁地揮舞著雙手。
大客車減慢速度向她靠攏過來,但一看是一個弱不經風的小姑娘,一踩油門,“呼”的一下又開走了。望著飛速而去的大客車,陳琳心中那個氣呀,嘰哩咕嚕罵出一連串十分難聽的話來。
無奈,隻得再等!她倚著樹又蹲了下來。她注視著每一輛過往的大客車,希望能再攔上一輛。然而,等著等著,她感覺身邊好像少了什麼東西似的,她左看看右看看,想起來了,是自己的行李。
“啊呀!不好。”她忽然一聲驚叫,一下跳了起來,“完了,完了。”她頹唐,如同一隻泄了氣的皮球立刻蔫了下去。為什麼?因為行李裏麵有她的衣裳和她的錢。當然,衣裳也不是什麼新衣裳,錢也沒有多少錢,但除了這些之外,行李裏麵還裝有爸爸寫回家的信呀。衣裳和錢對她來說並不重要,然而那封信對她來說卻是異常的重要,又為什麼?因為信上有爸爸的地址呀。失去了地址,她該怎麼去找爸爸呢?
怎麼辦呢?她淚水一下湧出了眼眶,回去拿?這是不可能的!不要說不認識路,就是認識,這一去也是羊落虎口,還能再出得來嗎?可是,除此以外,她又想不出別的法子來,一路上的艱辛困苦,眼看就要到達目的地了,誰知竟然又添出這種亂子,這不真正急煞人嗎?
沒有辦法,她隻得一邊流淚一邊往前走去。沒有地址就等於失去了目標,失去目標就等於迷失了方向。
走著走著,她不經意地將手插進褲衣袋內,然而就這麼一插,她觸摸到了一個東西。她將那東西拿出來一看,巧了,赫然是自己所要尋找的那封信。她心中一高興,連忙擦去臉上的淚水。
整理整理,重新上路。
然而一連數輛去珠海的汽車她都未曾攔停下來。
她不免有些泄氣,一步一步朝前走去,沒有車肯帶她,就這樣一步一步的走,她也要走到珠海去。
她一邊走一邊胡思亂想著,忽然一聲洪亮的汽笛聲嚇了她一跳。她臉一沉,嘴裏立刻嘰哩咕嚕出幾句難聽的話來,但是,當她回過頭去一看時,不禁又樂了,原來身後停著一輛大客車。
這是一輛去珠海的車,車窗上赫然地堅著兩個醒目的大字:珠海。
她奔上去抓住車門往上就爬。
“喂喂,你幹什麼?”一個男人粗獷地吆喝,“沒看見人家要下車嗎?”
陳琳隻得讓到一旁。
下車的是一對夫婦。
待他們下好車後,陳琳爬了上去,剛才吆喝的那個男人又吆喝開了:
“喂喂,下去,下去。”
“怎麼?”陳琳站著不動,“你這車不帶客?”
“你搭車?”那男人目光鄙夷地打量著她,“去哪兒呀?”
“珠海。”
“珠海!那好,二十五塊,請付車資。”
陳琳不由得犯傻了,她翻遍所有的口袋隻掏出五塊錢來。
“什麼?就這五塊錢也想去珠海,有沒有搞錯呀?下去,下去。”那男人邊說邊將她往車下攆。
陳琳想不出個轍來,驀然朝他前麵一跪,淚流滿麵地哀求說:
“大叔,我就隻有這五塊錢了,求求你,你就帶我一程吧。”
“笑話。”那男人不冷不熱說,“沒有錢,還坐什麼車呀,如果人人都像你,那我們還做什麼生意呀?我們又不是慈善機構,有困難可以去找政府嘛。”他嘰哩呱啦,不知從哪兒找來了這麼一大堆道理,“下去,下去,不要耽誤了我的行程。”他可不管她的憐楚,一個勁地將她往下攆。
陳琳緊抓著欄杆不放,無論他怎麼攆,就是不下去。
“喂喂,你這人怎麼回事?死皮賴臉不下去,是不是想找打呀?”那男人顯然發怒了,掰開她的手,拎著她就要往車下扔。
滿車的旅客望著這男人粗暴的態度,不由得都激怒了,其中有人忍不住站了出來:
“喂,我說售票員同誌,你怎麼能這個樣呢,人家不過還是一個小孩子嘛,況且都已經給你跪下了,你不依不饒,難道說你一點同情心都沒有嗎?”
“喲嗬!”那男人也不甘示弱,回過頭去,冷冷一笑說,“怎麼?看不過去?不錯,我是沒有同情心,那又怎麼樣?你有,那你就給她買票吧。”
“你——”那個為陳琳伸張正義的人被他的一頓搶白氣得臉色直發青,“好,好,算我多事,算我多事。”氣憤地坐了下去,不想同他再囉嗦一句;同這種人講話,簡直就是在浪費自己的口水。
“瞧,讓你掏錢,心疼了不是?”那男人仍然大言不慚,“你不是很有同情心的嗎?怎麼這會兒同情心又沒有了呢?”
為陳琳伸張正義的那個人理也沒有理他,一雙眼睛乜斜了他數秒,扭頭望向窗外。
“下去,下去。”那男人轉過身來,將陳琳繼續往車下攆。
“真是太不像話了……”車上旅客頓時議論紛紛。
“我來替她買票。”議論聲中,一個洪亮的聲音響起。
所有人都將目光轉向這位說話的人。
說話的是一位老者,慈眉善目,滿頭銀發。眾目睽睽之下,他站起身來又一次說:
“同誌,請你讓那位小姑娘上車吧,她的票我來買。”
那男人見有人替她買票,立刻讓陳琳上了車,並厚顏無恥地嘿嘿笑著說:
“小姑娘,你真走運。”樂顛顛地去向老者收錢。
“阿浩!”就在他向老者收錢的那一剎那,司機突然一聲吼叫。
那男人一驚,回過頭來:
“啥事?”
“你鬧得還嫌不夠丟臉嗎?”司機離開駕駛室,將他拽了回頭,然後陪著笑臉對老者說:“不好意思,大爺,您這錢我們不能收。”
“為什麼不能收?人家願意給嘛。”阿浩多嘴,還自認為有理。
“住口!”司機對著他又一聲吼叫,“多帶一個人,少帶一個人,咱們還不一樣到珠海嗎?這兒沒你的事,你給我到前麵去。”
阿浩還想辯解,猛一抬頭見一雙雙憤怒的眼睛正虎視眈眈地瞪著自己,頭一麻,忙閉上嘴巴乖乖地回到前麵座位上坐下。
司機又歉意地向老者說了幾句,然後回到駕駛室。
“來,小姑娘,到這邊來。”為她買票的那位老爺爺微笑著招呼她。
陳琳膽怯地走過去。
老者伸手一把將她拉了過來。
“來,小姑娘,別怕,坐爺爺身邊。”
所有人將目光都轉向陳琳,滿是憐憫與同情。
老者憐愛地撫摸著陳琳手臂上的傷口,說:
“喲,真可憐!小姑娘,告訴爺爺,你身上怎麼會弄出這麼多道傷口來的?”
陳琳抬頭望著老者,又望望在座每一雙滿是關愛的眼睛,沉落的心一下又熱了起來,她流著淚將事情的前因後果向眾人講述了一遍。
聽後,所有旅客不由都為之震驚與憤慨,其中有人忍不住竟發出了吶喊:
“媽的,這一對狗男女,簡直禽獸不如,下次若是讓我碰到了,我非得扒了他們的皮抽了他們的筋不可。”
或許,是陳琳太過於可憐了,所有旅客不約而同都向她發出了捐贈,這個兩塊,那個三塊,轉眼間便捐出了五六十塊,雖然不多,但卻讓陳琳再次感受到了人間的溫暖。
捧著錢,陳琳淚水又流出了眼眶,不過,這次流出的不是悲傷的淚水,而是感激的淚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