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你也不是平常的鬼,你知道你這個鬼的身份是誰嗎?」陳念不等我回過神來,說道,「你是霍於浩的爺爺。」
聽到陳念的判斷,我立刻坐在地上。
「到底是什麼情況。」
「那天你為了救霍於浩自己提前在道咒上滴了自己的血液對嗎?」
我顫巍巍地向後退著,我不知道,我哪兒知道這些,可就是這個時候,很多該有的不該有的都一股腦地衝進記憶中,我感受著這股記憶,眼前看到一幅幅畫麵。那些畫麵都以疲憊而安詳的狀態呈現出來,那是一個老爺爺看到的東西,他看到世間滄桑,看到《禍經》上斷子絕孫的章義,看到家裏人愁眉不展,看到與陳念一模一樣隻不過比他蒼老的男人遞給他的道咒,看到男人指梅為婚,看到男人帶著幼小的陳念離開家裏,臨走前男人對陳念說著什麼,看著家裏的小孩子去觸碰那個道咒,看到自己猶豫萬分想要把道咒拿走卻不因為某種原因還是放了回去,看到自己悄悄地在上麵滴血。
我明白了。
我就是霍於浩的爺爺。
禍經給我帶來無盡的災難,我有了世間最高超的醫術和巫術,可整個宗族都因為我受到了牽連,陳念的父親來過我家,說隻有膝下之子以死來做獻祭,我們才能安穩地活下來,我的小孫子霍於浩本活不過五歲,按理說不能獻做祭品,可那男人以臘梅為引子借走了梅如的壽命,梅如死了,霍於浩成功延壽,等活到八歲的時候,霍於浩還會死,不可避免的死。
但我隻有這個孫子,我不想他死,也厭倦了自己的命數,我想死,於是我悄悄地把自己的血液滴在道咒上,最終我還是活了過來,而霍於浩……他好像因為我的血液牽引著進了我的身體中。
一個年幼的小孩受到如此的痛苦,肢體受到阻礙,到最後連動都不能動,隻有等待著死亡,那種感覺霍於浩感受到了,而我也天命所歸地避免了那些,成功活了下來。
原來一直不能死是因為讀過整本的《禍經》,我不是霍於浩,而是他的爺爺。
本該結束的原來還沒結束。這一趟趕往「自己」的八十大壽,我還會繼續活下來。永遠都是這樣,不老不死。
陳念撲通地跪在地上,朝我重重地磕了一個頭:「恭請老爺子安心歸土!」,一群人緊跟著都跪了下來,我站著,一群人跪著,我顯得那麼鶴立雞群。
「原來如此啊。」我看著自己白嫩的雙手,又看了看陳念供出的古鏡,淡淡的點了點頭,「和你父親一樣,是塊料。」
我慘淡地看著周圍,一時間心緒複雜。
如今最好的辦法就是讓我死掉,一切的混亂都集中在了我的身上,如果我帶著《禍經》的記憶離開了這個世界,這個世界也就沒有什麼可混亂的了,到時候我身邊的人都會恢複過來,《禍經》消失,我消失,這恐怕是最好的選擇了。
我拿起古鏡,現在手上正對著我的是反麵,待會兒再看到正麵,我的魂魄就會被吸進去。
我不會死,但可以永遠地被囚禁在另一個世界,這樣就可以保全現今世界的安寧。
就這樣吧。
用玉璽的牙齒部分劃破額頭,額頭的血液流了出來,我把古鏡翻正,血液正落在鏡麵之上,那一瞬間,我恍惚了。
也許從我看到《禍經》的那一刻,我就成了隻會傷害到別人的災禍了呢。
這樣的話,就讓我永生永世地享受著這個災難吧,這是我的報應。
我的故事終於迎向了終結,隻是我不曾想過自己會以這樣的方式親手了斷了自己的生命。
我走了啊。
你還好嗎。
……
……
……
時光荏苒,匆匆流逝,無數的人奔波著,經曆著,最終化作魂魄流向時光的盡頭,多少熟悉的麵孔變得蒼老,多少有力的臂膀變得脆弱,多少狐疑的眼神變得堅定,多少茫然的表情變得悵然,化作蒼茫大山之間的一束枯骨也好,永生永世地孤獨下去也好,故事還沒有後結束。玉璽還是那個模樣……那古鏡也是那副模樣。
一隻翩翩玉手拾起一個土疙瘩,她叫……黑無常,生的美貌,嘴皮子卻從不見輕鬆的美人。
那土疙瘩裏是她找尋多年的人,如今她永遠活了下來,隻是無法再與人交流,不過至少她還有古鏡。
「你沒有了手腳,我也失去了人世見聞,想來也是相配。」她輕輕拂去古鏡上的泥土,古鏡恢複了原有的光澤,她似乎聽到什麼似的,點頭,點頭。
「那我們走吧。」
美人抱著古鏡,走向那曠野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