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席一直到半夜才散。
第二天老爹從宿醉醒來,才看到那個大包袱。問坐在床尾納鞋底的老娘道:“裏頭是啥?”
“自己瞅瞅唄。”
“以我的經驗看,應該是錢串子,差不多三十貫。”老爹說著打開一看,竟分毫不差,便得意道:“看,我功力不減當年吧?”
“別得意了。”老娘白他一眼道:“這錢不能要。”
“為啥不能要?”老爹不同意道:“林榮興害得我這麼慘,出點血也是應該的。”顯然,光看表麵是無法明白腹黑老爹的內心的。
“林家現在也不寬裕了。”老娘歎口氣道:“這二年又是打官司,又是讓內賊順,花錢跟淌水似的,湊這些錢出來,估計得崽賣爺田了。”她還真說對了,要是沒有林家花出去的錢,這個案子重審的效率,不可能這麼高,至少王興業現在,肯定還在鹽場曬鹽呢。
在這個銅貴錢賤的時候,三十貫銅錢,實在是個大數目。老爹奇怪道:“孩他媽,你這是咋了,不屬貔貅了麼?”
“你才光進不出嘞!”老娘狠狠瞪他一眼道:“老娘做事,自有我的道理。”
“啥道理,說來聽聽?”老爹爬過去,摟著老娘的腰。
“老實點,大白天的。”卻被老娘一巴掌拍開,道:“我看上林家的姑娘了。”
“哦……”老爹坐起來道:“你要給小二說媳婦?那這錢確實不能要。”說著又奇怪道:“你說的是林榮興妹妹?”
“還有兩個林姑娘?”
“你開什麼玩笑。”老爹失笑道:“人家是書香門第的大家小姐,能看上小二了?”
“別瞧不起你兒子,”老娘白他一眼道:“他別處不隨你,勾女娃娃的本事,倒是比你還厲害。”說著將這倆月來觀察到的情況,當然也包括腦補部分,講給老爹聽。
“哦?哦?哦!”老爹聽完恍然道:“好小子,時機把握的真好啊,此事可成矣!”說著穿鞋下地道:“事不宜遲啊,我得趁著林家那股熱乎勁兒還沒過去,把生米給做成熟飯。”
“就是這意思。”老娘點頭道:“收拾收拾趕緊去吧!”
“好嘞。”老爹胡亂吃幾口早飯,便背著包袱出門去了,待到下午時分才打著酒嗝回來,還背著那個包袱。
“怎麼,沒成?”老娘難得一次見錢不爽的。
“怎麼說呢……”老爹把包袱丟在床上,道:“先倒碗水喝。”
老娘端了碗水,給老爹灌上道:“快講,你要憋死我啊!”
“唉,你這個糊塗娘們,害得我丟死人了。”老爹擦擦嘴,瞪老娘一眼道:“林秀才他爹才死了一年,人家正守製呢!好歹我也是幹過六房掌案的,這會兒跑去提親,白讓人家笑話……”
“守孝怎麼了,先占下唄。”老娘卻不在乎道:“林家怎麼說?”
“林家人倒是沒意見,說隻要兩個孩子願意,等到除了服,咱們就可以下聘了。”
“就知道沒你辦不成的事兒!”老娘大喜道。
“別高興太早,”老爹撇撇嘴道:“後來林秀才留我吃飯,席上對我說,他準備處理一下家業,待恢複學籍後,搬回蘇州老家去。”
“去蘇州……”老娘可以理解,林秀才雖然平反,但他被老婆戴了綠帽子,後來趙氏又成了妓女,這讓林榮興在鄉親麵前抬不起頭來。到蘇州去休養生息,換個地方重新開始,是再正常不過的選擇了。
可是蘇州離著富陽四百裏地,雖然說起來不遠,但在這年代,不啻於天海永隔。老娘焦躁道:“林家要是搬去蘇州,我這個兒媳婦可就沒影了!”
“嗯。”老爹點點頭,苦笑道:“但我也不能仗著林家有愧於我,就提什麼過分的要求。”說著拍拍那袋錢道:“還是這個實在,有這個,還愁兒子娶不上媳婦?”
“那不一樣,你就是再有錢,知書達理的姑娘,打著燈籠都找不到。”老娘卻不和他一股勁兒道:“我還盼著孫子能出個秀才呢。這林姑娘,我還非要不行了!”
“有本事你就把她留下。”老爹嘟囔一聲道:“反正我是沒招了。”說著翻個身,呼呼睡著了。
“我就不信這個鞋了!”老娘說著重重一錐子,捅在鞋幫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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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幾天,老爹衙門裏的老同僚,輪流坐莊請他吃飯,像胡捕頭、李司吏這樣體己的,還來家裏送過錢。不是他們突發善心,覺著要接濟一下老上司了,而是知道王老頭肯定要高升了。而且他本來就是吏頭了,往上一步就是官。雖然指定不在富陽當官,但將來的事情誰說的準?雪中送個炭,總是有好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