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房裏香氣逼人,不過不是檀香脂粉香,而是酒香菜也香。
王賢和陸員外兩個,圍著一張小機,盤腿坐在榻上。小機上不是茶具,而是個紫銅的火鍋。鍋底下燒的是上等的銀絲炭,無煙又無灰。鍋裏頭以雞鴨為湯,咕嘟嘟煮著魚片、雞片、玉蘭片、裏脊片、粉絲……香氣四溢,讓人口水直流。
“寒冬臘月,圍著火鍋,喝著三十年的女兒紅,那真是給個神仙都不換!”周洋夾一片肥嫩的魚片,送入口中享受的吧唧起來。
“那倒是。”陸員外靜極思動,如今把生藥鋪子交給兒子打理,自己專心往來湖廣浙江之間,雖然吃了不少苦,但是眼界心境都比原先高了太多。“張邋遢這位陸地神仙,為啥遲遲不肯上山?不就為了這口酒肉。”
“哈哈,有道理。”王賢笑道:“老陸這嘴功真是大漲啊!”
“比大人還是差遠了。”陸員外稍顯得意的呷一口酒,讚:“三十年的女兒紅,果然是非凡,好酒好酒!”
“我有點不懂了,”周洋奇怪道:“據說這女兒紅是紹興人家,在女兒出生的那天埋下的,怎麼會有三十年的女兒紅,難道紹興人的女兒三十歲都嫁不出去?”
“那敢情好。”陸員外嘿嘿一笑道:“老周不就好這口麼?”
王賢剛喝了一口酒,一下噴了出來,笑得眼淚花花。
周洋也很湊趣的笑道:“好這口就對了!吃果子都知道撿熟透了的,找女人也是這個道理,才夠騷夠勁兒!”
“三十如狼四十如虎,”陸員外也笑出眼淚道:“怪不得我家一凡說,你管家三天兩頭到我那沽三鞭酒!”
“他那是自己喝!”周洋怒道:“老子精壯著呢!”見陸員外一臉不信,他下戰書道:“晚上雲香閣見真章!”
“誰怕誰?”陸員外不屑道:“到時候怕不起來,我可不背你回去!”
“放心,我背你!”
見兩人頂起牛來,王賢隻好輕咳兩聲道:“兩位,這裏還有未成年人。”
“大人,你現在精關已固,可以和我們一起去見識見識了。”陸員外誠摯邀請道。
“去你娘的!”周洋低聲罵道:“讓王大娘知道了,還不把咱們吊起來打!”
“誠然誠然。”王賢擦汗道:“我爹尚且不敢,我哪有膽?”
幾人一邊喝酒吃肉,一邊葷腥不忌的瞎扯,均感快活至極。待酒足飯飽,扯下火鍋杯盤,換上香茗,才說上正題。
“大人,咱們的計劃可能要推遲,”陸員外沉聲道:“糧號和縣裏發生了些不愉快。”
“我知道。”王賢點點頭道:“昨天鹽號的人來了,說過那事兒。”
“蔣知縣太過分了!”周洋笑容收了,臉上浮出怒色道:“年初魏大人在時,做過的保證,乃至簽過的文契,他都要不認賬,已經知會我們兩家,過了年要解約重簽!”
“真沒想到蔣知縣是這種人,”王賢歎道:“當初他信誓旦旦保證,一定會蕭規曹隨,不改魏大人所定章程的。”頓一下道:“當初吳為和他鬧翻,到浦江找我告狀後,我便寫信給京裏,向魏大人告知此事了。”
“魏大人回信了麼?”
“回了。”王賢道:“他說已經寫信質問蔣縣丞了,但因為外地官員很難理解商號、商會的重要性,他沒法跟知府大人或者京裏的官員說項,隻能讓我們自己想辦法了。”
“哎……”周洋和陸員外齊齊歎口氣,大明朝重農輕商之風還是很濃重的,江浙這邊的重商風氣,向來為官員所不喜,要不當初魏大人能理解他們,他們也不會感激涕零。
“這件事魏大人確實愛莫能助。”王賢為他們分解道:“其實蔣知縣隻是個幌子。人都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的,他就是轉性,也不可能那麼快。”頓一下道:“這背後定然是那些不甘心的大戶在搗鬼,說起來也怨我們,當初我和魏大人太著急提拔一批新貴起來,代替那幫狗大戶了。可是我們又離開太早,還沒等你們站穩腳跟,就被朝廷調走了,大戶們反撲是正常的,不反撲才叫奇怪呢。”
“是這個理,”陸員外讚同道:“好似蔣知縣有什麼把柄被他們拿住了,這才被他們牽著鼻子走。”
“什麼把柄?”周洋問道。
“這不重要。”王賢冷聲道:“一群好了傷疤忘了疼的東西,三天不打上就房揭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