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把他訓了一頓,皇帝便讓王賢滾蛋了。王賢自然求之不得,他覺著自己跟朱棣待得時間長了,肯定會變態的……
從皇帝那裏出來,王賢突然想到,朱棣對呂建成僅僅斬首了事,又說‘念他妹妹服侍多年’的話,是不是皇帝已經意識到,呂婕妤殺得草率了?再聯想到周新案,山西軍糧案,似乎再強大的陰謀,也隻能蒙蔽這位帝王一時,待他冷靜下來,細細想時,就沒有什麼能瞞得過他了。
想到這,王賢出了一身冷汗,這麼說,自己背著皇帝做的那些事,也逃不過皇帝的眼睛了?但轉念一想,卻又覺著不會,皇帝是人不是神,軍國大事已經夠他操心的了,頂多再關注一些重要的人和事,而自己在山西做的那些事兒,還遠遠入不了皇帝的法眼。
如是想來,王賢才稍稍鬆了口氣,繼而又想到,呂婕妤的事情,皇帝就算不追究,心裏也會怪罪紀綱的,加上前番周新的案子、山西的案子,皇帝很難不在錦衣衛的忠誠和能力上,打個大大的問號。恐怕這也是安插自己進去的原因吧……
胡思亂想著離開北苑,出了那座牌坊,王賢見換成便裝的朱九爺已經等在那裏,便換上副笑臉道:“九爺是老京城了,哪有好吃的館子,咱哥倆喝一盅去。”
“這個天氣……”王賢讓朱九選地方,是拉進雙方關係的小技巧,朱九仔細想一想道:“秦淮河邊有一家一品鍋,冬天吃不錯,還有彩頭,祝大人早日官居一品。”
“托你吉言,咱們就去那吃。”兩人便騎上馬,往秦淮河邊去了。不一時,到了那家一品居,店麵看起來有年歲了,裝潢也很上檔次,據朱九說,這家店元朝時就在京城,當年中山王徐達每到冬季,就常常來食這一品鍋。所謂一品鍋,就是一種火鍋,但與北方的火鍋不同,一品鍋不是涮的而是煮的,而且烹飪很是講究。在鍋底鋪上幹筍子,第二層鋪上肉片,第三層是白豆腐,第四層是肉圓,第五層蓋上粉絲,最後綴上菠菜和金針菜,加上調料和水,然後用文火煨熟。
此時天色尚早,一品居中還沒有其他客人,酒店老板忙請兩位大人樓上雅間就坐。坐下後,老板歉意說,因為時候尚早,一品鍋還差點火候,煩請二位大人先點點兒其他菜。
朱九爺路上就跟王賢明言,這頓由他來請,一是為王賢接風,二是當年在浙江多有得罪,也算是賠罪了。知道這頓飯不讓他請,朱九能渾身不自在,王賢也就不跟他搶了……就好像他多願意付賬似的。
請上司吃飯,又這麼多名頭,當然不能一個一品鍋就完事兒了。朱九是有心和王賢搞好關係的,自然不計花費,什麼火腿燉甲魚、紅燒果子狸、黃山燉鴿、清蒸石雞、醃鮮鱖魚、雙爆串飛之類,但凡這家店拿手的徽菜,統統都點上了。
弄得王賢都看不下去了,笑道:“咱倆就是飯桶,也吃不了這麼多。”
朱九應聲又點了幾個湯,才罷手道:“就先點這些吧,不夠再上。”又要了店裏最好的女兒紅,待酒壇子送上來,他拍開泥封,給王賢斟上一碗,又給自己倒一碗,端起來敬酒道:“這第一碗,給大人接風,我先幹為敬。”
“這第二碗,給大人賠不是了,我先幹為敬。”他仰著脖子咕嘟嘟喝完,又斟上一碗酒道。“這第三碗,感謝大人不計前嫌,我先幹為敬!”
說話間,菜還沒上先連喝三大碗,王賢趕忙攔住不讓他喝下去,心說你誠心把自個灌醉了是吧?笑道:“還有位客人沒到,先別急著喝。”
“還有誰?”朱九奇怪問道。
“你六哥。”王賢淡淡道。
“啊?”本來朱九爺的眼神已經有點迷離了,聞言一下清醒道:“我六哥?”他之所以想把自個灌醉,多半就是因為朱六。王賢和朱六的矛盾,朱九爺再清楚不過,對王賢這種明顯的拉攏之舉,他當然想盡量含混過去。現在聽說朱六爺也來,他怎能不錯愕?
不過朱九轉念一想,應該是想讓我幫著他和解吧?想想也是,這小子馬上就要到北鎮撫司上任了,不跟他六哥搞好關係能行麼?
“大人可是要我做個說客?”朱九爺是那種人敬我一尺,我還人一丈的主,既然如是想,也不跟王賢兜圈子。
“絕無此意。”王賢卻搖搖頭,心中暗笑道,恰恰相反。換個話題道:“九爺現在還在錦衣衛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