嶽霓樓低頭掃了一眼,眸光稍縱即逝的閃了下。
重錦已經退了回去,在兩步開外的地方站定,並按照他的要求開始解開上衣,他知道嶽霓樓想看什麼。
妖傀煉製的方法和細節外人無從得知,但每一個聽過或者見識過妖傀的人都知道,無論是普通人還是修士,木氏煉製的每一個妖傀被煉化後維持他們凶殘戰鬥力的不再是力氣或靈力,而是煉化時植入體內的妖靈,血肉之軀承載妖靈必遭反噬,因此從植入妖靈的那一天起,每一個妖傀的胸前,後脖頸處各有一道不可磨滅裂印,任何法術都掩蓋不了。
而這種裂印會通過妖毒衍生到中毒之人身上,這也是最直觀的判斷一個人是否中妖毒的標記。
但重錦的身上除了那些猙獰的疤印外,並沒有其他另類的東西,單薄瘦削,甚至可能這幾天的過的不太舒適,手臂和後背上還有幾處新鮮的淤青和磕碰傷。
嶽霓樓沉默的盯著看。
重錦抬頭,視線徑直落在嶽霓樓的臉上。
那是一張很好看的臉,輪廓鮮明,額頭鬆散的垂下幾縷黑發,很有點翩翩公子的貴氣,但斜飛的眉尾又給他鍍了一層淡薄的冷意,此時一雙眼睛刀子似的刮著他。
重錦知道自己胸口沒有妖傀的裂印,但他不知道嶽霓樓在看什麼,能讓他看這麼久。
久到他幾乎以為自己要暴露的時候,嶽霓樓終於轉移了視線,一時間整個房間裏那股凝滯的氣息似乎都隨著他的動作解凍了,他不動聲色的轉過身去。
重錦趁機側過身攏著衣服重新穿好,聽嶽霓樓繼續“盤問”:“從哪裏回來?”
重錦微微仰首,漆黑的眸子盯了盯他,同樣公事公辦道:“東邊。”
“跟剛才那人一起?”
提及範鄖,剛才在城門口被短箭指著咽喉的感覺瞬間爬上了重錦的意識,他抿了抿唇,不再想開口,隻從鼻音間發出一點聲音,短促的“嗯”了一聲。
嶽霓樓轉回頭看了重錦一眼,眼底裏的光變了變,靜了片刻後,突然道:“下次不要把自己弄得這麼髒。”
這句話與之前的“盤問”有種格格不入的錯覺,重錦怔愣的眨了下眼睛。
嶽霓樓這個角度能看到他睫毛很長。
重錦沒應這句話,先低頭看了眼自己見手上的汙跡,又下意識的用手肘蹭了一把脖子,下手有點重,衣領露出的一小截脖頸上頓時出現幾道紅印。
嶽霓樓朝看著那裏看了一眼。
這種眼神對重錦而言有些深奧,他捉摸不透,但脖頸是個很敏感的地方,他隻能憑借著眼前這個人的身份,外麵關於他的傳言和剛才的“審問檢查”產生了一種直白的猜測。
他又在脖子上摸了一把,道:“你要殺了我嗎?”
嶽霓樓不動神色擰了下眉,頓了頓,道:“為什麼這麼問?”
這樣的對話很微妙,兩個人做的事,說話的狀態不都像是久別重逢,此時此刻臉上的表情也不是這種語境下該有的反應。
重錦沒想到這個問題還能反問,發了一下呆,很直接很平靜的說了出來:“你剛才殺了範鄖。”
這句話從他嘴裏說出來,隻是一句陳述不帶任何感情波動。
嶽霓樓凝視著重錦,在細碎的陽光下,他臉上一些殘留的髒汙痕跡能看的一清二楚,有點狼狽,也襯的他過分白皙的膚色有點病態,一雙眼睛空蕩蕩的,不見一點情緒波瀾。
這個世上大概不會再有第二個人會用這樣的神情和口吻說這種話。
他沒有說話。
重錦就徹底轉了過來,正麵看著嶽霓樓,像是很認真的在等待一個結果,但又並不在乎結果是什麼。過了很久,他先等到了一聲清脆的“嘎吱”聲。
然後是嶽霓樓淡淡的嗓音:“你們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