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重錦的目光落在了範鄖右手的手指上。
範鄖一路還好好的右手的手指此時泛著不正常的紫色,像是被什麼禁錮太久血脈流通不暢所致,而他黑色的腕帶位置正緩緩的滲出一股烏黑色的血液。
重錦怔了下,幾個場景適時浮上心頭。
範鄖一開始手上並沒有綁腕帶,昨夜回來的時候才有的,他特意說自己怎麼發現妖傀的,像是在解釋什麼,他還問”就算被妖傀抓傷了,沒有妖化之前就把人殺了這樣做合理嗎?“。
也許昨晚回來之前,範鄖已經被妖傀抓傷了。
重錦垂下眼睫,喉結很輕的動了一下,回頭看向嶽霓樓,淡淡道:“他昨晚跟我在一起,我都沒有發現。”
墨君燁看著他,聽出了他話音裏淡淡的情緒,剛要開口解釋,就聽一旁的嶽霓樓開口道:“從中毒到妖毒發作有過渡期,跟真正的妖傀也不一樣。”
跟直接煉製的妖傀不同,一般人被妖傀咬傷後感染的妖毒不會立即發作,根據個人的體質不同,最長能有四個時辰的過渡期,這一點在場的墨君燁最清楚,這也是他們醫藥穀多年得出來的結論。
重錦微微皺眉,眉宇間縈繞著眸中情緒,稍縱即逝,大概連自己都沒有意識到,過了一會兒,他有點遲鈍的點了點頭:“嗯”了一聲。
墨君燁張開的嘴又合上,很是詫異的看了兩人一眼。
嶽霓樓仍是麵無表情,在兩名修士頻繁的目光下抬了抬手,示意該怎麼處理怎麼處理,然後邁步朝城門方向走去。
等重錦伸手接過範鄖的包袱,再抬頭時,身邊已經空了。
嶽霓樓削拔的黑色背影在來來往往的人流中漸漸遠去,周圍的聲音很吵雜,但用心去聽,還是能聽見嶽霓樓身邊的墨君燁在有一搭沒一搭的跟他說話。
墨君燁把扇子搖的呼呼響,聲音含笑:“這是頭一次吧,看到你殺人,居然不是破口大罵或是找你拚命,而是自己去檢查屍體。”
嶽霓樓隻是聽著,一聲不吭。
過了一會兒,重錦又聽到墨君燁斷斷續續的道:“這小孩你是不是以前就認識?”
語氣很果斷,不是疑問,等嶽霓樓聲音很淺的“嗯”了一聲了,他嗓音瞬間拔高了一個度,幾乎要跳了起來,驚奇道:“什麼時候認識的,我怎麼不知道?”
兩人越走越遠,這個問題嶽霓樓有沒有回答他已經聽不清了。
。。。。。。
範鄖的屍體被送到了城郊,但那裏等著被燒的卻不止他一個。
重錦跟著上了山才發現這裏的場麵跟城門口莫名的高度貼合,隻是城門口等著排隊的活人,這裏等著排隊的是活人死去後的軀體。
十幾具跟範鄖一樣的白色擔架挨個的擺在地上,應該都是這些天被排查出來中了妖毒的,四周同樣有一批駐守的修士圍出一圈偌大的場地,麵朝外留意四周,中間則是幾個壯漢站在坑底一鍬一鍬的往外揮土,挖了個半大的坑之後,再將屍體挨個的丟下去,每個坑裏各自放一把火,燒完後重新埋上土,堆出來的一個小小土坡,就算是這個人身後的最終歸宿。
範鄖排在最後一批,那幾個壯漢先前已經賣力幹了很長時間,大約沒有多餘精力了,眼看日頭越來越毒,草草挖了個坑堪堪能把人丟進去就開始放火了。
漫山遍野彌散著屍體腐爛的惡臭,又帶著點火星熱油的灼脹感,那群駐守的修士開始還能堅持,聞多了有幾個直接沒忍住跑去吐了,反倒是這群負責挖坑的壯漢傭工,顯然是專門做這種事的人,坐在一起,放下鐵鍬就能照常喝水吃東西。
重錦站在不遠不近的地方,盯著那些火勢洶湧的土坑看。
一個黑皮膚的健壯傭工正抖掉一身的沙子,看見他,挑了挑眉毛,咧嘴笑道:“小兄弟,看什麼?這裏有你認識的人?”
他身邊一個年輕點的灰衣男人聲音粗獷,冷諷道:“這焚山上的都是無名屍,無頭鬼。”
健壯傭工像是也反應過來自己問了句蠢話,又道:“那你站這兒幹嘛?不嫌味兒啊。”
重錦垂下眸,平靜道:“我聞過更難聞的。”
他說這話的時候,那兩個人已經扛著鐵鍬走到了一旁,跟同伴靠在一起輪流用一個水囊喝起水來。重錦答完,才意識到他們並不是真的在問他。
於是,他將目光重新落在最右邊的那個火坑的方向。
不知道是不是角度的問題,他總覺得範鄖的那個坑火光中的綠色格外濃鬱些,在城門口嶽霓樓突然出手,他下意識被驚了下,但其實沒有太多其他的情緒,包括後麵查看範鄖身上的傷口,也不是質疑嶽霓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