嶽霓樓遠遠地看著他,眼底不著痕跡的沉了沉。
也許連重錦自己都沒有發現,他的情緒總是走的比表情快,心裏再多疑慮,臉上也極少有變化,甚至有時因為一瞬間閃現的想法太多,而呈現出一種麻木的空白。
這種空白孤漠又詭異,死氣沉沉的,讓他沒有一絲鮮活氣。
重錦怔愣的站在那裏回頭看著嶽霓樓,他似乎才意識到自己超出了嶽霓樓老遠一段路,同時又有點迷惑是什麼時候把嶽霓樓忘在後麵的。
很多習慣就像是刻在了骨子裏。
他不適應結伴,不習慣人多,也不愛主動,在寬老板這裏住的這段時間,除了探路隊的那幾個人,依舊沒個能在路上遇到搭句話的,他從芳菲館裏出來的時候還在告誡自己,要時刻警惕,但嶽霓樓一路沒搭理他,他就全然忘了。
他身邊也從來不會有一個同行的人。
見嶽霓樓還站在那裏朝這邊看,重錦莫名有點心虛,想了想,還是先折了回來,隔著一步遠的距離和間雜的人流停在他麵前,生硬的指道:“我住那邊。”
像是給自己剛才的行為做了個解釋。
嶽霓樓看了他一眼,才轉頭看向他指的方向,沒說話,過了一會兒,隻道:“回去有事嗎?”
重錦眨了眨眼,搖頭。
探路隊的人都在芳菲館,他沒什麼事。
“那跟我走。”
嶽霓樓說話做事不至於很強勢,但就是有股與身俱來的氣勢,讓人無法忽視,重錦站在原地看著他說完就走,孤拔向前的背影,摸不準他的意思,有點遲疑。
那個夢像個警示。
他其實應該減少跟這個人的接觸。
但當嶽霓樓走了幾步在前麵停下來回頭看他的時候,他下意識的又跟上去了。
走過幾條街後,重錦對周圍的環境開始陌生起來,在七裏城的這半年他大部分時間都是在上山探路,把周邊的山勢地形摸了個八九不離十,對城裏道路反而不太熟,因為人太多。
他環顧眼前半巷半水的夾岸,問:“這是哪兒?”
嶽霓樓走在前麵,似乎對他這個問題並不意外,垂著眸踏上一彎廊橋,道:“城西渡口。”
重錦跟上去,站在橋頭往外望去,果然看到一片漫漫無際的水麵,兩岸楊柳,樹影婆娑,他也是現在才知道七裏城原來是座環水城。
橋下不遠處就有個半新不舊的河道,沿著河道的還有一些屋舍茶攤,白牆灰瓦,旌旗茶寮,幾對男男女女圍在河道兩邊穿梭往來,支攤擺賣,比起城中的繁鬧熱烈,更多一絲安逸閑適。
下了橋,入耳傳來一陣熱情的吆喝聲,重錦抬頭看去,便隻見一戶小攤前擺著兩張桌子,零零散散的坐著幾個人,老板娘一邊將一隻大銅鍋放在桌上,一邊歡騰騰的喊著“來啦來啦,熱騰騰的吊湯鍋!”
說著,又往鍋底下麵添了炭,一鍋濃稠奶白的高湯就咕嘟咕嘟的沸著,白霧彌散開來,露出紅豔豔的底色。
重錦嗅覺僅勝於無,被這熱氣一激,竟然也像是聞到了一絲香氣,忍不住停下來撇了一眼,嶽霓樓眼尾瞥到他,在他收回視線時先邁步朝那邊走了過去,在另一張空著的桌子前坐了下來。
這裏不及城中,正值晌午來往的人也不多,老板娘安置完上一桌手頭正空閑著,一抬頭見又來了兩位客人,忙不迭過來招呼,也不需要問,先照著隔壁那桌擺了一份一模一樣的銅鍋,然後才道:“兩位公子吃點什麼,我們今天的魚蝦很新鮮,要不要來點?”
嶽霓樓點點頭,又要了壺酒。
老板娘手腳麻利,先抱來酒壇擺在嶽霓樓手邊,又折回去拿碗碟,來回幾次,銅鍋邊上就圍了一圈小碟裝好的新鮮魚片蝦肉,鮮紅的顏色,仿佛能溢出汁來。
等她將所有東西擺弄好,一抬頭見另一個客人還筆直直的在桌邊站著,忙熱情招呼道:“小公子快坐呀,這鍋得趁熱才好吃。”
重錦一動不動。
老板娘原本見重錦年紀不大,模樣也好,心生近意,想再說兩句,但見對方那雙黝黑的大眼睛隻一瞬不瞬的盯著對麵坐著的那人,眼神瞟了下,不知是想到什麼,笑了笑就走了。
她一走,重錦就開口了:“來這裏做什麼?”
嶽霓樓看了他一眼。
重錦不閃不避,目光清淩淩的看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