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諸天神佛在上，若世間真有神靈存在，我願以餘生壽命為祭，今生無緣長相守，願重結，來生願……”
山巔之上，蒼顏白發的老者正閉目合掌，跪坐在古老而又詭異的陣法中，虔誠低吟。
他的麵前蹲著個身穿大紅嫁衣，姿容絕麗的年輕女鬼。
女鬼滿目愴痛地望著他，彎唇苦笑，“還真是個傻子啊，人死如燈滅，哪來的來世呀……”
溫末婉死了，卻又沒完全死透。
不知是她二人誰的執念太深，自大婚當日中毒身亡後，她並未入輪回。
靈魂一直被困在他左右。
這一困，便親眼見證他愛了她一生之久。
從他還是豐神俊秀的少年郎，到此時鶴發雞皮的老翁。
從她魂體清晰可見，到如今透明得若隱若現。
這一困就是大半生。
然而，如今的她隻是一介無人能看見的孤魂野鬼。
無論她做什麼，說什麼都猶如空氣，無人能感知。
半晌之後，老者緩緩睜開雙眼。
溫末婉注視著眼前這雙，少時總是異常明亮，如今卻黯淡無光的眸子。
心口一陣絞痛。
這時，老者從懷中掏出一枚月牙銀釵，宛如珍寶般細細摩挲，柔情呢喃。
“阿婉，今生雖無緣長相守，願來世你我共白頭。”隨著這句飽含著深深繾綣，以及殷切期盼的話音落下。
老者幹脆利落地舉起手中釵，朝心口刺去。
“不要！”反應過來的溫末婉飛快伸出手。
眼見就要成功抓住銀釵時，手指卻穿釵而過。
溫末婉眼睜睜地看著銀釵透過她的手掌，插入老者心口。
一時不由得愣怔住了。
“滴答……滴……”直到一滴猩紅的鮮血順著釵身往下落，正好滴在她的手心上。
掌心傳來灼痛，隨後細細密密的灼痛感卷席全身。
溫末婉才回過神來。
這一刻，她隻覺全身血肉都仿佛被割裂一般，疼得魂體越發透明。
而老者滿臉慘白抬起手掌合十，薄唇微動，吐出一段段晦澀難懂的咒語。
突而，天地色變，狂風大作。
陣法內，竟憑空燃起星星點點的火苗，火苗順著他的衣擺舔舐而上。
“不要……不……”看著眼前詭異的一幕，溫末婉大驚失色。
她顧不得多想，立馬張開雙手試圖抱住大火中的人，替他阻隔火海。
可身子卻徑直穿透了老者的身軀，撲了空。
“你快停下！不要再念了，快出來啊……快出來……”溫末婉瘋了般撕心裂肺地哭著喊著。
一遍遍試圖阻止他，卻又一遍遍穿透他的身體。
火勢越來越大，熊熊大火將老者包裹，頃刻之間，地上就隻剩下一捧灰和一隻染血的月牙銀釵。
溫末婉怔怔地望著那捧灰和那隻釵，嘴唇顫抖著蠕動了幾下。
幾次想張口，嗓子卻像被封印住了般，發不出一點聲響。
她心如死灰跪坐在灰燼麵前，淚如雨下。
往事如走馬觀花般一幕幕閃現。
畫麵最後定格在那一襲紅衣，肆意張揚的少年紅著臉，遞給她一隻月牙銀釵。
“阿婉，我知曉你自幼厭惡勾心鬥角，向往自由自在的江湖生活，我願與你攜手共赴天涯，你可願收下這隻釵？”
少年大膽而又炙熱的愛慕，當時她並未回應。
她總覺得，她的天地應在熱血江湖。
她生來是要當一代大俠的，而非困在宮廷宅院，亦非兒女情長。
可直到死後，她才明白原來心裏早就住進了那抹紅衣。
隻可惜……明白得太晚了。
溫末婉眼裏的光逐漸黯淡，心髒仿佛被人捏爆了般，疼得五髒俱碎。
她這一生啊，從未虧欠任何人，卻唯獨欠下一份難以償還的情債。
她眸中悔意與痛意夾雜，最後化為一聲無奈歎息。
“我總以為來日方長，可命運瞬息萬變，竟半點不由人。”
“我該早些明白自己心意，收下這隻釵的。”
溫末婉緩緩闔上眼，任由眼角淚珠滑落，“若世上真有神佛……”話未說完，她的魂體便以飛快的速度化成了星星點點的銀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