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屏息循聲而去,穿過叢淙花樹,看見那倒在地上額頭被她洞穿的人,穿著一身內監服飾,翻過來一看,赫然是內監總管王如海。
聖人的親信,王如海,在宮裏不知道有多少徒子徒孫眼線,半夜在這裏做什麼?是誰派來監視皇帝的?
但這不重要了,當務之急是將現場處理了。沈懷冰吃力抬起屍體,為了不在地上留下拖拽痕跡,用盡了全身力氣將那屍體抱在身上借力。一路跌跌撞撞,來到玉帶河邊。在附近挑揀了一塊合適的太湖石,狠狠將王如海的頭磕在上麵,偽造了不慎踩滑撞到石頭跌進湖裏的假象。
那王如海的頭蔫蔫的腦袋毫無聲息地軟癱下來,一路流著血,被她一腳踹進河裏。
沉悶地撲通聲響過,一陣細密地漣漪,屍體沉了下去。
沈懷冰環顧四周,天快亮了,這附近還有巡邏,不宜久留,幾個飛身縱躍,竄回了寢殿。
殿裏仍舊殘留著一絲迷香氣息。榻上的人還在熟睡。
她迅速將夜行衣脫掉塞進外殿大鼎香爐中燒掉,蓋上了好多香塔,用香灰掩蓋衣服燒盡的灰燼,再打開了殿中的窗戶,將過於濃鬱的香氣散掉。
又拿出往日穿的宮裝,故意扯爛,隨意扔在榻前,渾身不著一縷,按照原先的姿勢,躺進了皇帝懷裏。
伸手把皇帝衣袍拽開,順勢在他懷裏摸索。雖然她也不抱著希望能摸到什麼虎符信物之類的東西,但俗話說賊不走空,有此良機怎可浪費。可偏偏還就叫她摸到了,一枚白玉帶血沁的玉佩。那玉佩紋樣看著好生熟悉。她來不及細看,仔細將紋樣複刻在絹布上,小心藏好,才又將玉佩重新放回原處,塞進狗皇帝的懷裏。
天色漸白,天馬上就要亮了,她拿起麵具準備給皇帝戴回去。這時她才有心情仔仔細細看向皇帝的臉,之前從發現麵具是人皮開始,心內混亂,被嚇到了,根本無暇顧及。
此時才發現,這臉,竟是個熟人…
何止熟悉,這臉她一輩子也忘不掉。
這臉的主人曾笑意盈盈逼她吃下牽機毒藥,冷漠看著她吐血掙紮,又將她救活;曾答應滿足她一個願望,又在她升起期待的時刻狠狠將希望碾碎;也曾動著無情的唇舌嘲笑她的癡心妄想,給她下了蠱,那蠱蟲還在重陽宴當日啃噬她的腳踝筋脈;還在她以為勝券在握的時候生生擊碎她的幻覺,一字一句在她耳邊如惡鬼一樣告訴她,他是她名義上的哥哥,世子殿下。
可他,如今怎的在這裏?還如此輕易被她的迷藥迷暈,昏睡至今?
躺在這皇帝應該躺的榻上,穿著皇帝穿的衣服,出現在此時此刻?
難道他這麼多年一直有兩個身份?不,這絕不可能。
這絕不可能。憑他,根本不可能發瘋失控,難道是演的?
可為什麼?有什麼必要?她現在身懷蠱毒,身家性命掌握在人手中,要她做事隻需要下達命令,何須演這麼一出拙劣的戲碼?
這是怎麼回事?
沈懷冰覺得今夜發生的事情太多了,她腦子已經開始痛了。窗外漸明的天色催促著她,她沒有時間在這裏驚訝。
趕緊將麵具重新貼合五官戴好,將邊緣仔細粘合。
她才終於鑽回原位置躺下。
當侍女如往常一樣進來時,看見的殿中景象,正是她苦心打造的傑作:聖人衣冠不整,發髻淩亂,仰躺在羅漢榻上,四下裏散亂著衣物,處處彰顯著激烈的過往。而聖人懷裏緊緊摟著的不是別人,正是渾身赤裸且有明顯紅痕的貴妃娘娘。那白皙的皮膚乍眼極了。
這…這…這等香豔景象,極強的衝擊力,驚的侍女們不敢出聲,又趕緊魚貫退出,將門帶上。
蓮藕精姐妹互相對視一眼,一人奇道:“姐姐,這聖人何時來的?昨夜並未見內監通報…可要去查?”
另一人稍顯沉穩,思索片刻,“ 不必,她既承寵,日後一旦誕下皇子,便是國公爺也要忌憚三分,你我不必事事與她對著幹。如今先將此事傳回去稟明主子,再言後事。”
“是”,二女悄悄退去。
而沈懷冰在這一夜的衝擊中,神魂俱疲。先是抱著屍體,那屍體的觸感似乎還在,渾身發寒。而現下真實抱著的人,溫熱,胸膛有起伏,是個藏著不知名危險的可怕角色,可他此刻緊緊摟著她。
有那麼一刻,沈懷冰突然想哭。
這般想著,不知不覺間竟將頭埋在了他胸前,真的陷入了睡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