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懷冰一個奮力,竟然直直從床上翻下來,摔倒地上。
聞聲而來的卻不是宮女禦醫,映入眼簾的是一襲金絲織就的袍子,迤邐而來。
沈懷冰正要抬頭,卻被一雙繡鞋踩上了雙手,在指尖碾動。
沈懷冰尖叫一聲,被人扯起來頭發,是顧盈語。
沈懷冰怒斥:“顧盈語,你瘋了,私闖聖人寢宮,加害高位妃嬪,目無尊卑!”
頭上傳來幾聲銀鈴般的笑聲,“尊卑?這天下有什麼尊卑?不過是誰有權力,誰就做大。”
沈懷冰驚詫:“我是貴妃,統領後宮,位同副後,你豈敢!”
“哈哈哈哈哈,位同副後,這種假話你也就騙騙自己罷了”,她低下頭來,靠近沈懷冰,輕聲道:“昨夜,湖邊,我可都聽見了。”
顧盈語說罷,便自顧自坐在榻上,翹著一雙腳,道:“你說我父親是鎮守邊關的大將,乃是秦王心腹,要是我將此事告知秦王,你還做得了貴妃嗎?”
“你們沈家,殺天子,騙群臣,沐猴而冠,真當我們關西軍不存在了?”
“先帝無德…”,沈懷冰虛弱爭辯道。
“無德,自古以來,哪個帝王德行高尚?你當是廟裏的佛像呢。即便帝王無德,朝廷更迭,自有能者居之,你們沈家算什麼東西,憑什麼鵲巢鳩占?你就等著吧。”
沈懷冰費力支起身子,靠在床榻支腿上,望著她發出無聲的嘲笑:“你想的挺美,今日你若不把我殺了,說了這番話,你可還能活?”
顧盈語像聽到什麼大笑話,“殺你?我還用得著殺你?哎呦呦,看看我們沈貴妃,當初一襲紅衣舞動乾坤呢,此時怎麼連爬都爬不起來了?”
沈懷冰大怒:“是你給我下毒?什麼時候?你可曾知道,你昏迷不醒的時候,我還救過你…”
“你救我?救我的是我的丫鬟,是我娘,跟你有什麼關係?”
“我憑什麼要告訴你?你技不如人,又總愛逞英雄,落到今天這步田地,不是你咎由自取?”
顧盈語窈窕起身,甩了甩裙擺,向殿外走,方及門口,又回過頭來,對她道:“你救了我,也殺了我,我也害了你,如今你我扯平。往後各憑本事,你也別怨我心狠。”
沈懷冰一動不動。
她的腿已經愈發麻木。想來沈騫舟並不知此事,竟是她冤枉了他。
如今知道是毒,心中竟然放鬆下來。毒又如何,論下毒,她稱第一,無人可做第二。
昨晚湖邊那一瞬息,是她唯一中毒的機會。沈騫舟沒中毒,大概是因為他的體質。
可毒又有什麼好怕的?沈懷冰想費力抬手,卻不小心重新跌回地上,爬了半天,才將頭湊到手的位置,將手指挪在嘴邊,咬了一口,嚐了嚐血跡。
“…烏頭”。
治風濕痹痛,作用於神經,用多了會使人麻痹。
這麼多烏頭用在她身上,這顧盈語真是大手筆。
可是她說自己也殺過她?什麼時候的事?
沈懷冰百思不得其解,可仲琅卻很是開心。
自他昨夜循著聲音去了玉帶橋,瞧了出好戲,聽明白了自己前世那窩囊廢的身世,就暗自決定了這般行事。他在識海裏與顧盈語溝通,可那殘存的神識毫無反應。既無反應,仲琅樂得自主,如此一來,也不背無妄因果。
沈騫舟讓他上一世受苦,沈懷冰將他拋屍河中,這兩個人間凡人,竟然還敢逆了龍脈,他必要給他們點懲罰。
要知道這凡間一切有定數,誰能做大官,誰能做皇帝,那都是早就定好的,龍脈豈是人人都能有?
今日想做皇帝,明日豈不是還想成仙了?想白日飛升上天,跟月亮肩並肩?
嘖。
人做了壞事就想做點好事來平衡運氣,做了殺頭的事就想買點美麗的東西犒賞自己。
仲琅回到寢宮,高高興興賞了宮人一大筆錢。眾人皆讚顧娘娘仁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