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經老得跟一灘泥水沒有絲毫區別了,我知道, 你們,是不願意聽一個老人的廢話的。
人生中的意義,根本不在於從誰那裏聽來什麼了不得的建議,沒有人能憑借別人的廢話自得生活。生活會給你一切,不問你願意不願意接受。
我好像兜了很大的一個圈子,本來,我隻是想要對你們說清楚,究竟是誰死在了我手裏。可是不知不覺間竟然回憶起那麼多那麼多瑣碎的事件。我想,這就是變老吧,老了以後就很容易變得傷感,而且會更容易記起一些久遠的細節。
哎……
接下來,我要繼續說清楚,那幾個月裏究竟發生了什麼,當我被囚禁在宮中和剛開始上山的時候,當我日日為前途命運擔心的時候,世上的其他人的生命中,都發生著什麼。
我會以第三人稱視角繼續這個未完的關於背叛和複仇的故事,當然,為了盡量客觀公正地說清楚整件事情,我會避免在講述中摻雜自己的議論和揣測。
那麼,我需要從平曆年最後一段時間開始。從年後的燈節開始。
平曆十五年元月燈節,當盛義王蕭進,於眾目之下向高家女兒示愛的時候,蕭昱故意帶著甄澄出現在齊仁麵前,說了些無關痛癢的廢話。
那不同尋常的一幕,引起了齊仁的不悅。
齊仁感受到了真切的威脅,在朝中那麼多年,他不是第一次被王上蕭昱針對,但確實第一次被他赤裸裸的威脅。齊仁寧願懷疑蕭昱是因為病終於瘋了,迫不及待地亮出自己的底牌——做出那種不合理,也不合禮到舉動。
齊仁當然知道甄澄的真實身份,實際上,關於她身為巫女的娘,臨川那段荒誕不經的年輕時光,齊仁都清楚地記著。當年離開臨川以後,齊仁親手將年幼的澄兒送到甄府,他早已經做出了選擇:家人還是天下人。齊仁從來自詡知書懂禮的大丈夫,他有自己的責任和報複,臨川的往事,並不是很難拋舍。當然,他還是暗暗幫襯著甄家,他跟自己說,那是因為大丈夫一飯之恩不能忘。
所以當第一次見到甄澄出現在宮門之外,跟蕭進在一起的時候,齊仁明白大約是老天,冥冥中要他在桑榆暮景之際得以與自己的女兒團聚。齊仁其人謹慎起見,當日便修書與甄家老爺詳詢境況。齊仁一直想要補償這個曾被拋棄的女兒,可,甄澄卻對他這個爹避而不見,連一個解釋的機會也沒有留。
期間,他向自己的夫人坦白了甄澄的存在,很久之後才聽說,夫人竟然安排人去刺探甄澄。這當然加重了女兒對他這個父親的誤解。可是,因為一直沒有解釋的機會,父女之間的隔閡矛盾也就一直在升級。
然後,蕭昱適時利用了他們父女的矛盾。
齊仁讓夫人給宮裏的小女兒修書,查探蕭昱的近況,這才得知,自打盛義王蕭進回慶安以後,蕭昱身體實際上大不如前,日常不過是強撐著。而且,已經將近半年的時間,蕭昱沒有留宿任何一位夫人,才人的寢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