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本城的票友聯合會上,龍吟壓製住那句諷刺男旦的話給他帶來的反胃的衝動,向那個目標移動過去。青年票友很少,他和那個目標都很俊美,在人群裏顯得格外顯眼。
“兄弟,看見沒,很多人都在看咱倆。”龍吟裝作自來熟的樣子跟那人打招呼。“我是真不習慣,你是不是都習慣了?”“也還好,比剛來的時候是好多了,現在隻覺得這麼好的東西,到了青年這裏就後繼無人了,太可惜。”對方淡淡地回應,眼角的餘光卻在龍吟臉上打轉。對方看起來確實像是個成功人士,隻是年輕得有點讓人無法想象。
龍吟想離開,他討厭這種感覺。強裝笑臉,去欺騙自己的獵物。他喜歡做一個真正的,甚至可以說是光明正大的殺手,不動聲色,深手快極,取人性命卻不用騙術——他討厭爾虞我詐的騙術,一個優秀的殺手是不應該用這些隻有小人才會使用的下三爛的招數。
他壓下隱隱泛起的反感,衝對方展開美麗的笑容,“我是個新人。哎,你是學什麼行當的?”這樣的問題很是突兀,龍吟有些緊張,他害怕對方看出他的外行。
對方的語氣依舊淡若秋菊:“男旦。”他挑起眉毛看著龍吟:“怎麼?感覺奇怪嗎?”
“怎麼會奇怪呢,我也是啊。”龍吟柔聲回應。“能看出來嗎?”
對方的笑容明若秋月:“能。”
淡淡的對話進行了很久,台上一個個票友唱著典韋曹操崔鶯鶯,將喜怒哀樂悲歡離合演繹成掌聲與笑聲。龍吟的歎息輕輕飄出,悠長而又充滿深意。他隱隱感覺到了身邊這個人的力量,維護信念的力量,現代的青年人還有幾個會這樣執著於傳統的戲曲呢?多美麗的戲文啊,如花美眷,似水流年,待月西廂下,迎風戶半開,無限的詩情畫意,怎麼不強似那金屬的碰撞與光影的雜亂?
盡管空珩這個笑得很邪惡的家夥經常讓他做一些極其柔媚的動作,但他還是教會了他一點,那就是傳統的魅力。傳統的魅力,正如同他的家鄉的魅力,古樸,卻美麗的令人絕倒。
他記起自己這一職業的曆史。在《史記》裏,荊軻,聶政,專諸,王僚,高漸離,送君易水,白虹貫日,那是何等意氣風發的時代,他們被當作俠客來看待,引後是無數傾慕者為之扼腕長歎。春秋戰國,那是刺客最光輝燦爛的時代啊。
而現在呢?他隻能躲在暗影裏,沒有人記得他,甚至連他的獵物的眼睛中都不會留下他最後掉頭而去的背影。在黑暗的角落裏,他痛恨這個世界裏所有的權威和衣著光鮮的人。
他的腦中忽然冒出了弗洛斯特的一句詩:我是黑夜的常客。溫柔的弗羅斯特,緣何寫出這樣一句讓天下刺客都有共鳴的詩?
“哎,還沒請教你的名字呢。”對方終於由被動轉為主動,說明他開始對龍吟產生了興趣。龍的心裏先是一陣欣喜,而後成了深深的悲哀,他不想做這件事。他暗罵自己的心居然變得越來越柔和。
龍吟笑笑說,叫我風嘯吧。好美的名字。對方說。他想想,說,我也用個化名吧,就叫……負咒者。
負債者?龍吟問。
負咒。他強調道。背負詛咒的人。你不認為我們都忍受著命運的詛咒嗎?
會有命運之子來結束這一切的。龍吟不知想到了什麼,脫口而出。
但這個命運之子,不是我啊。負咒者歎口氣,和龍吟一起離開人群漸散的廣場,向著迷蒙不定的未來行去。
雲揚這邊卻遠不如龍吟順利。她的好奇心已經把她帶進了這個米諾斯島的迷宮,團團轉,卻找不到公主的線球。
“哎,雲,你好姐們我,讓你調查的事兒呢?”她正在辦公室裏出神,忽然一個女聲自背後響起,著實把她嚇了一跳。不用回頭他也知道是誰。她回過神來,忙從文件堆中抽出一張紙來蓋在手底下的資料上,資料上有雪森的名字。
雲揚回頭,站起,用自己的身體擋住那些文件。“你也太心急了,再說了,沒頭沒尾,太難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