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飛行(1 / 3)

莉莉說要到三藩市來看我我為此興奮了好幾個星期。

自從去年我到三藩市州立大學念書以來與她感情隻靠一星期一次的三分鍾長途電話維係她很少給我寫信老說沒空。

離開香港之前莉莉算是我的密友我們一起走了有三年分手的時候她卻沒有依依不舍我塚裏人都不喜歡她特別是妹妹很露痕跡地表示不滿──

哥哥回來她便多一個留學生男友哥哥不回來她也不愁。

莉莉與我同一屆中學畢業她參加了電視台主辦的訓練班因為長得漂亮非常搶鋒頭照片一下子便登滿了娛樂刊物。

大抵女孩子格善妒所以妹妹才會說這種話吧。

做演員也是一種職業。我並不反對。

去年暑假我回過香港一次莉莉抽出很多時間陪我算是難得的了當時她正在演一部長篇連續劇擔任第二女主角戲份很吃重第一女主角是當紅的旦角叫丁萍莉莉帶我去錄映室介紹我認識。

那丁萍三十來歲年紀雖不算漂亮卻非常有風韻笑臉迎人打量我一會兒轉頭跟莉和說:這麼好的男朋友要珍惜埃很幫忙我的樣子。

我有點感激。

後來莉莉跟我說:你別合她已是兩個孩子的母親了大女兒十五歲跟她一樣高她在人前認三十一歲我看她是有三十六七保養得不錯現在有一個年紀輕、做律師的男朋友所以她打扮得很青春老穿一些低胸的衣裳嘻嘻哈哈也不知內心世界如何有時我覺得她很可憐女人就靠那幾年青春維係著一切若不好好利用青春後果堪虞。

我很不以為然也許對女明星來說青春是最重要的但你幾時聽說過女律師女醫生女議員擔心過青春不再呢?但是沒說出口怕得罪莉莉。

我記得我問:她們沒有排擠你?

莉莉聳聳肩擠死了我難道就給我知道不成?公司目前對我不錯我已心滿意足。

猶豫了一刻我又問:你不會學她們吧?

學她們什麼?莉莉睜大了眼睛。

私生活亂成一片。

莉莉一怔沒有回答。

過一會兒我說:為了我們的將來你要特別愛惜自己。

她仍然沒有回答。

暑假完畢我重返三藩市每周末與她通話。這筆電話費對我來說是相當重的負擔為了它我節衣縮食連啤酒也不舍得喝為了莉莉一切還是值得的。

上月初她跟我說:公司派我出外景到三藩市來看你好不好?

太好了!我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什麼時候到?

到了打電話給你。

我問:公司很重用你?

當然。她說:到時候見吧不多講了。

我就一直等到現在。

後來再跟她打電話就接不通。

我問妹妹關於莉莉的近況她堅持不肯透露一句半句。

妹妹在信裏寫道:你要是愛她就不要聽那麼多閑言閑語戀愛中的人隻宜相信直覺。如果有一天林莉莉成為我的大嫂我說她壞話也沒用如果有一天你們倆吹了我又何必說她壞話?

我被妹妹整得啼笑皆非。

幸虧昨夜莉莉主動給我撥了一個電話。

我問:急壞我!為什麼找不到你?

我搬了家。她說。

我的天我詫異之極新地址也不通知我?怎麼一回事?

我今天晚上上飛機明天可以到三藩市一切待見了麵再說吧。

最近忙得不可開交?

一星期才睡兩個晚上。

噴噴噴一下子就捱老了。我取笑她。

愛笑的莉莉卻沒有笑。我一到便與你聯絡。

莉莉我很想念你。我傻氣的說。

她沉默一會兒掛上電話。

大半年不見她彷佛長大了一截心事重重似的也許複雜的環境使人成熟得快。

今天放了學我開車進城打算給莉莉買一樣禮物。逛半日袋裏的錢有限根本不知道選什麼才好。

精品店的女售貨員是一位黃皮膚的小姐態度很誠懇一直幫我出主意。

開頭我以為她是同胞但是她說:我是日本人先生。

我心情特別的好跟她攀談起來我隻有五十元美金能買些什麼?

五十元美金是很多錢了。她微笑。

小小的鼻子上有數顆雀斑使她的臉看上去特別和善。

對一個學生來說的確是巨款。我笑。

她自玻璃櫥櫃取出一小瓶香水買一瓶香水吧女孩子永遠不會嫌香水過剩。

那隻瓶子剔透玲瓏我很喜歡。

日本女孩解釋:香水是冠蘭出品名叫‘午夜飛行’。

多麼奇怪的名字。我詫異。

是的。一次世界大戰空軍深夜出擊戀人依依不舍之情在香水中表露出來所以叫‘午夜飛行’。

埃我感動了每隻香水都有如此動聽的故事嗎?

日本女孩子又微笑不一定。

我買下它。我說。

您的女朋友很漂亮吧?女孩在包紮香水時間。

我掏出皮夾子出示莉莉的彩照。

她是一個女演員將來一定走紅的。我說。

很美。她禮貌的說。

我接過香水謝謝你再見。

我吹著口哨回宿舍。

走廊中的公用電話一響我便搶去接聽患得患失直到深夜。

但莉莉的影子也沒有出現。

我到航空公司調查班機他們明明已經抵步。我安慰自己也許抽不出空來撥電話跟大隊總得聽大隊一致行動。

電話鈴聲響徹走廊的時候是清晨三時我還是跳起來接聽。

果然是莉莉。

怎麼挑這種時辰來電呢不過喜悅遮蓋了我的不滿我很調皮的說:早。

明天下午三點有空嗎?我在假日酒店下麵的咖啡廳等你。她說。

好的。

她已經掛上電話嗒的一聲。

喂喂?我覺得有點不對她好像身不由已似的。

我懷疑了。

明天下午就可知分曉我告訴自己明白我可以見到她。

我呆呆的躺在直到天亮。上午我有兩節很重要的課不得不去坐在課室裏魂遊四海。我很吃驚──學業對我來說太重要了我是家中唯一的兒子父母對我的期望很重我將來雖不致於要光宗耀祖也不能辱沒門楣──我總得控製自己的情緒。

好不容易捱到兩點半我駕車到假日酒店沒想到莉莉比我先到了。

她的神情與我一樣旁徨見到我站起來招呼倒翻了身前一杯咖啡。

我握緊她的手怎麼樣好嗎?

她點點頭手是冰冷的麵孔很濃妝.一眼看上去像洋娃娃的瞼。

她擠出一個微笑。

你穿不夠衣裳?為什麼如此緊張?我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