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梯的轎門完滿地貼上固定在每層樓的廳門,這其實是極富美感的時刻,兩片光滑的金屬如此契合,在“嘡”的一聲後又齊齊分成對半,前一刻仿佛這世上最恰當的情侶間的親密(男人的胸口和愛人的裸背——如果二者貼合的話……),後者透露出的則是勞燕分飛般的利落——並非悲劇,雙方各取了對方的另一半,補出了新的自我。
在經曆了融合分離的過程後,電梯的轎廂,這獨立的空間,與外界聯結了,外麵的真實衝入廂內,此間白光搖搖欲墜,廂內的一切都溯流而上,迎接著一萬種可能。
難道不像嬰兒的出生嗎?那從虛無中誕生,比黑暗更輕的靈魂向著白光浮去,最終卻天地倒轉,以下墜的姿態進入真實。
真實即是未知,未知即是無窮,而麵臨著無窮,每一個人都回到了赤誠的狀態,哪怕隻有分秒體會到嬰孩的無憂無慮——
對於他來說,這就是最純淨的一刻,人生中當之無愧的極富美感的時間。
可惜身旁有個孩子,這多少令人不快,但他預感到馬上就能大吃一頓,那一絲煩躁隨之消退了。
此時電梯外站著一名侍者,白襯衫打底,外披黑色的馬甲,麵容光潔如玉。在他不遠處,則挺立著兩列背負雙手,穿著全套黑色西裝的健壯男人,他們清一色帶著墨鏡,頭發被油亮的發膠固定成同一種形狀,似乎也是光鮮的人士,不過細瞧都話,就會發現他們麵孔粗糙黝黑,皮膚發幹,有的長滿雀斑,有的多痣,像撒上了黑芝麻糊。
當他們看見電梯內走出的是一高一矮的年輕人和少年,立刻做出靠攏的陣勢,但中途停住了,其中隻有一個人走了出來,毫不猶疑地靠近年輕人。
他走到他身邊,湊近他耳朵說:“李才,你到這來幹嘛,不要太過分了,我不是都告訴過你家裏現金的位置了嗎?我都讓你自己拿了……你到底要怎樣?”
李才微微一笑,滿麵陽光地說道:“爸,我的親爹,你兒子雖然是個混球,但好歹算個小郎君,這不是記起今天是你的生日,過來給你進點孝嗎?”
那人聽了又驚又懼,語音都幹涸了:“嗬,我也不說別的了,你到底要怎麼樣,你要錢我給你好吧。我隻求你一點,不要在這鬧,後果你我都擔不起。”
李才心底裏勾起一抹冷笑,臉上卻滿是無辜,“爸,我也不說別的了,我知道你怎麼看我……反正……我今天特麼地想對你說一聲生日快樂。”
那人聽的愣神,他看到兒子低頭做出沉思狀,接著抬頭望向他,眼框內沾染了濕氣,“我有打算了,我找到了個姑娘,我想過正經日子了,她跟我說,那叫啥?跟往昔的日子分別……”
李才的父親,也就是唯一走過來的黑衣人,伸手拍了拍李才的肩,接過了兒子遞來的黑色包裹,拉開拉鏈一看,裏麵是四條金花紋燙邊的紅塔煙,他情不自禁的笑了笑,隨後擔心被兒子看到於是止住了笑容,他又想起自己已經對兒子背過身了,此時產生了歉意。
他轉過身,吃了一驚兒子和那個小孩都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