強烈的陽光透過牆縫闖入室內,刺眼的光線刺射著少年,他不得不睜開那沉重的雙眼。這名瘦弱的少年從那已經破爛不堪、隻能靠著粗糙麻繩強行固定的沙發爬起身來。與大腦一同蘇醒的,還有身上那早已習慣的疼痛感。
他的動作顯得十分小心,不知是擔心弄到傷處,還是害怕將一旁的男人吵醒。輕輕地推開門,陽光照著全身,少年不得不將手擋在眼前,直到身體逐漸適應。麵對著這烤一般的陽光,他反而拉上了外套,在外人眼中顯得十分怪異。
「太陽這麼高,應該是到中午了。」
輕輕觸碰昨晚被喝醉了的其父親打傷的肩膀,傳來的疼痛感遠超少年的預料,隻能咬牙強忍著。按原先的計劃,此時他應該正在工地幹著活。現在趕過去至少還可以掙到下午的工錢,可他身上隱隱作痛,似乎在不斷提醒著他:今天他最好休息。
有我沒我都一樣吧,少年歎息。
況且,我也有很久沒有休息了。
能夠休息,少年並沒有僥幸地感到欣喜,反而開始迷茫。不能去工地,自己又能幹什麼呢?
轉身看看還躺在床上的男人,昨晚又喝多了,現在還熟睡著。眼前是缺了一個胳膊腿的椅子,雖然還能勉強支撐著,但它已經不能坐人了,虛有其表。旁邊桌子上擺放著幾包煙,吃剩的泡麵,桌下是喝完的空酒瓶以及數不清的煙蒂。這些都是男人用少年打工的錢買來的物品,裏麵卻沒有任何一樣東西是給他買的。對此,少年毫無怨言,或許更希望他的爸爸這麼做。當然,少年並不是個抖M。
「出去走走吧。」
若是男人醒來見到他待在這裏,定免不了再次受罵。如此想著少年便邁步向前走去,離開了這個由藍色鐵皮搭建成的,被稱為家的狹小簡易房。
少年回頭看著,明白自己永遠也離不開這個藍皮屋,就像魚兒離不開水一樣。你可以順著河流從一條河遊到另一條河,但你永遠離不開水。
而父親就是自己的“水”。
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少年有時也會在心裏問自己,一年前他明明還是一個無憂無慮,隻用擔心作業和成績的高中生,而現在的生活卻讓他舉步維艱。過去發生的事仿佛隻是幻覺,隻有心裏的痛楚在不斷提醒他過去的真實性。
這一切的一切都在少年媽媽死去的這一年裏發生了巨大的變化,而造成這一情況的原因便是少年自己。
如果不是自己太過懦弱......
再此之前那名宿醉的男人並不像現在這樣,也曾是個好父親,幾乎隻在應酬的時候喝酒。但在媽媽去世以後他就逐漸變了,喝酒的時間越來越多,所以最後把工作也丟了。家裏沒了經濟來源,少年也隻好退學, 況且他也無法再麵對同學們了。
他開始到工地打工,不過白天賺的錢晚上就會被爸爸奪走,拿著錢去買酒,喝醉以後回來毆打、辱罵他。對此,少年從未表現出不滿。
「為什麼你什麼也不做?你到底有什麼用,你媽媽就是被你害死的!」
這是喝醉後的男人說過最多的一句話,將所有的責任推給了少年,也確實如此。
昨天傍晚,拿到工錢的少年久違地有了期待。他正打算用這些錢給媽媽買一朵花,這樣媽媽墓前就不會一直空蕩蕩的了。他想起媽媽生前最喜歡種花,水仙、玫瑰、薔薇、菊花等等有許多他不知道、不認識的花,整個家都被五顏六色的花給裝飾著,充滿了色彩,仿佛在保護著這個家。媽媽說過自己最喜歡的是那潔白無瑕的梔子花,說它代表著永恒的愛,不過這些少年當時並不明白。從工地回去的路上少年滿心期待地一邊想著該到哪裏買花、買什麼花好、大概需要多少錢,一邊把一部分工錢給留了起來。
但這樣的期待並未持續多久......
「今天的工錢怎麼比平時少了,你一定偷偷藏起來了!」
「今天的就這麼多……我身體不舒服沒能做多少工,工錢也少。」少年的聲音在顫抖。
「放屁!給我過來!」
說著男人狠狠抓住他的胳膊,粗暴地搜刮著他身體上下,不一會兒就從少年身上找出了剩餘的錢。
「這是什麼,啊?我賺錢把你養大,你就這麼自私?還敢偷偷藏錢了!」男人怒吼。
「不是,這是我……」
他沒有把原因說出來,他知道把原因說出來後爸爸隻會變本加厲——不能再爸爸麵前提起媽媽。接下來男人就如往常一樣對少年又打又罵。但他並未感到多少疼痛,這反而成為了少年愧疚心靈的一份鎮定劑。他不會記恨爸爸,他沒有資格,這一切都是自己的錯。
少年聽自己的媽媽講起過,她和爸爸同在一個孤兒院長大的,不知不覺成為了最好的朋友。因為都沒有父母所以他們會互相鼓勵,一起傾訴這世界的種種不公,相互安慰。後來離開孤兒院通過努力他們都有了自己的工作,也實現了兒時的約定——一起結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