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洲城,那可是個富貴迷人眼的好地方啊——
“阿娘,那就是青洲城,哥哥讀書的地方!”小江月兒拽著娘親的衣角,望著細雨朦朧處若隱若現的城樓。
“小四啊,你要是爭氣,以後啊,說不定也能嫁到城裏頭享福去嘞……”
小江月兒哪聽得懂阿娘說的話,她隻曉得青洲城是個好地方,一個隻有哥哥才能去的地方……
“江月兒”是個好名字,至少和她的三個姐姐不同,不叫江福男、江旺男和江懷男,沾了哥哥江陽貴的光,才得了月兒這麼個好名字。
月兒生的好看,因為江老爹想要兒子所以一直讓江母吃補品的緣故,身子骨兒也很好,白白胖胖的。月兒從小便和大多數農家女不同,幾乎沒幹過什麼重活兒,也讀過《女戒》,看過話本兒,認得不少字,不看那襤褸的衣裙,也算得上個嬌嬌娘。
江老爹也是這麼想的,前麵的三個女兒都因為麵朝黃土背朝天的緣故,本來是好看的,也變得不好看了,最後都嫁得不盡人意。聽說城中老爺家的一個戲子,每個月都能拿二兩二的銀錢,江老爹每每看著出落得越發水靈的月兒,都仿佛看到了發光的金元寶。
江母常常摸著江月兒的手,望月長歎道:“哪天我的小四要是真去了老爺府,娘呀~也能跟著享福咯!”
十二歲這年,江老爹覺得到時候了,便找了好些個碎嘴婆子到處宣揚自家姑娘如何的懂孝道、明事理,長得好看還體貼人。久而久之,村裏村外、十裏八鄉都知道了江老爹有個如花似玉、冰清玉潔的好姑娘,登門求“娶”的人也絡繹不絕。
江老爹聰明得很,一般的有錢人來都被打發了,這反倒讓有一些更有錢的人家覺得江家姑娘是個矜持良善的女娘。
功夫不負有心人,這天突然來了兩戶人家都要求娶江月兒。
一個是剛剛考取功名的秀才,為人和善、溫潤,家中和睦,雖沒有家財萬貫,但也有房地牛羊,有鋪麵,日子也安逸。
另一個是青州城中布莊的老板,死了婆娘,快四十了也沒個兒子,長得倒是慈眉善目。
江老爹犯了愁,一個有名,一個有錢,要是可以恨不得兩個都要。
就在江老爹不知道怎麼打這算盤時,自己的寶貝兒子哭著跑了回來。
“我……我不是故意驚了刺史老爺的馬車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他們……他們要打斷我的腿啊……爹……爹啊……救我!救我啊!”
江陽貴可是江家的命根子、小祖宗,江老爹哪兒舍得打斷兒子的腿呢?
刺史?那可是財神爺啊!
江老爹眼珠兒一轉,隨即掛上諂媚的笑,“撲通”一聲跪倒在刺史家仆麵前:“我老江四十歲才得了這麼個寶貝疙瘩,大老爺要打斷他的腿,那就是要了老奴的命啊!”
“可你江家終歸是要……”
“懂!懂!懂!”江老爹朝著江母使了個眼神兒,江母心領神會便護著兒子跑了出去。
沒一會兒,懵懂的小江月兒便被推出來,甩在了刺史家仆麵前。
“這,這是我的幺女兒,這十裏八鄉的就屬我家女兒最好看,最機靈,這要是能去伺候大老爺,哪怕是去當戲子、當洗腳婢,那……那也是她幾輩子修來的福……福分呐!”
不等刺史家仆搭話,江老爹又一把扯過江月兒的手,不管不顧的擼起袖子露出白皙的胳膊,不顧江月兒掙紮,舉到三個大男人麵前。
江老爹驕傲道:“瞧!瞧!守宮砂!幹淨的!幹淨的!”
小小的江月兒不知所措的癱坐在地上,想開口叫爹,卻被江老爹一個眼神懟了回去,又轉頭找娘親,也不見了蹤影。
……
“哈哈哈哈——多謝!多謝大老爺!多謝大老爺!”
江老爹捧著畫了押的賣身契和一大袋銀兩,笑得合不攏嘴。點頭哈腰送走了刺史家仆後,又趕忙跑回來扯起地上的女兒:“哈哈哈,小四啊,你可是咱江家的大功臣呐!可真給你爹我長臉!真沒白養你這麼多年!”
江月兒迷迷糊糊的也知道自己這是被賣了個好價錢,以前別家賣女兒也是這樣高興。
見爹高興,江月兒輕輕拽了拽他的袖子道:“阿爹……今日是……”
“哈哈哈,今天是個大好的日子啊!小四你早些休息,給我養足了精氣神兒,明個兒自有人接你去享福,哈哈哈……”
江老爹捧著那張蓋了紅印的紙揚長而去……
“今日是……月兒的生辰啊……”
外麵下著大雪,呼呼的風刮得窗戶紙呲啦啦的響。江月兒縮在床腳,緊緊的裹著自己,看到透進來的月光裏還閃著雪花兒,江月兒便不自覺的想起那刺史家仆來時穿的厚毛皮大衣——
“一定很暖和吧……”
江月兒做了一個夢:
夢裏的爹娘都穿著厚毛皮大衣,家裏的每個屋子都燒著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