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2 / 3)

涵泠倏然跳起,下意識躲開後轉頭一看,隻見一名粗壯的中年婦女推著一車像是米糧的穀物站在她後方,她一讓開,女人立即板著臉推車從她身旁走過。

“抱歉。”涵泠喃喃道歉,但那名婦人全然不回應,好像她不存在似的。

涵泠窘迫地站著,轉頭望望四周,發現在這兒的幾乎全是女人,而不管年長的還是年輕的,大家看起來都很忙,搬運米糧、生火熬煮,再把滾燙的米粥運走,每個人各司其職,隻有她是閑人,無所事事,這讓她覺得很不自在。

她看了一會兒,發現一位正在熬煮米粥的小姑娘看來較為和善,不像其他人瞧見她就惡狠狠地瞪她,於是她厚著臉皮,上前問道:“請問,你們在做什麼呀?”

她很好奇她們的工作,原以為她們在熬煮午膳的粥,但看見她們把煮好的稠粥倒進裝有泥土的大木桶裏,攪拌後再倒入長方形的木頭模型當中,做成四方塊的東西,一塊塊曬幹,看來不像是給人食用的,所以才忍不住問出口。

“我們在熬繈糊做土磚呀。”小姑娘抬起頭,以清脆的聲音回答道:“又有一批新的百姓搬來了,所以咱們要做很多土磚蓋新房子。”

“熬繈糊?蓋房子為什麼要熬繈糊?”涵泠很好奇,不曉得其中有何關連。

“我們用這些糯米熬成繈糊和在泥巴裏做成土磚,用這種糯米土磚蓋的房子會很堅固喔。”

“原來是這樣,真有意思。”涵泠第一次聽到這樣的事,不覺露出微笑。

“玉兒,和她說那麼多廢話做什麼?”

附近幾位年長的婦人,轉頭喝斥小姑娘:“咱們沒房子住、無家可歸,還不全是她那狠毒的外公與昏君爹爹害的,她一定也和他們一樣壞!”

這嚴厲的指責,讓涵泠畏怯地縮起脖子。“我、我不是壞人,我隻是……”

雖然冷翼也常拿這些話來罵她,但或許是習慣了,並不那麼尷尬,第一次被其他人指著鼻子罵,讓她好生難堪。

被斥責後,那個名叫玉兒的女孩抱歉地看她一眼,低頭繼續攪拌稠稠的糨糊,不敢再多言。

沒人理她,又剩下自己孤單一個人,獨自呆站了會兒,腦中突然有個想法。

“我可以幫忙嗎?”她興致勃勃地問道。

一方麵,她想扭轉他們對她家人的看法;另一方麵,也是真心想幫助他們,讓他們盡快有堅固的房子可住。

“幫忙?用你那雙雪白漂亮的手嗎?免了吧!尊貴的公主!”

這份好意被人擲回臉上,沒人相信她是真心的。

“真的!我是真心想幫忙,拜托你們給我一份工作。”

涵泠不放棄,真心誠意地一再拜托,最後不知道是不是被她煩得受不了,終於有人說:“好了好了,她想做就讓她做,給她最粗重的工作,看她能忍受多久!”

“謝謝你們!”涵泠覺得好開心,隻要能幫忙就好了,她不怕辛苦。

“你去,和玉環一起把那些糯米從推車上搬過來。”領頭的婦人大聲下令。

“好。”涵泠沒半分遲疑,立刻開始幹活。

她先觀察一會兒,看看那個名叫玉環的婦人如何工作,接著有樣學樣,爬到推車上,伸出兩隻白嫩的小手,抱住一大袋糯米,以為自己能像她一樣,輕鬆地肩扛起。

結果信心滿滿地抱起糯米袋,立刻咚地一聲,連人帶米栽下車去,跌得四腳朝天。

“哈哈哈!”四周立即爆出嘲諷的大笑聲。“瞧瞧咱們這位嬌貴的公主,一袋糯米就將她壓垮了。”

涵泠滿臉通紅,這輩子從來沒有這麼糗過,她好想就地挖個洞把自己埋進去。

但也因為被嘲笑,她個性裏不服輸的一麵被激起了。

她立即站起,隨意拍去裙擺上的泥灰後,再度挑戰那袋糯米。

這回她不貪急躁進,先用手指牢牢地掐住布袋,然後慢慢地將糯米搬起,以肚腹穩住,吃力地一步步前進,途中幾次差點跌倒,但她都竭力穩住了,終於將糯米搬了過去。

原來她不是辦不到!隻要不躁進,慢慢地搬,她也做得到的。涵泠不自覺露出微笑,這回她真的對自己有了信心。

“請問,這袋糯米要放在哪兒?”

當她終於把糯米搬到大鍋旁,開口詢問時,四周一片鴉雀無聲,眾人全都看呆了。

“啊?咳!就、就擱在那兒就行了。”有人隨意指了個地方。

“好的。”涵泠順從地把糯米卸下,又轉身去搬第二袋。

這時,有人悄聲說:“這公主好像沒那麼不中用耶。”

“現在說這話還太早,說不準她隻是裝裝樣子,搬個幾袋就不幹了。”

大多數人還是抱持著懷疑的態度,因為誰也不相信,高高在上的公主真的願意挽起袖子幫她們幹活兒。

不過再次出乎大家的意料,涵泠這一忙,就忙到將近中午。

正午前,毒辣的太陽在頭頂上肆虐著,遠處傳來煮食的香氣。涵泠昨天晚膳幾乎沒吃,今早又隻喝了些白粥,這會兒隻覺饑腸轆轆、頭昏眼花。

“這裏還有幾袋糯米,搬完就可以吃午飯了。”名叫玉環的婦人輕鬆搬起一袋糯米後,朝她說道。

雖然還是不熱絡,不過她們對她的態度,比一開始時好太多了。

“好……”涵泠強撐起精神,又抓起一袋糯米,準備搬到大鍋旁去。

她的兩手因為用力過度,已經紅腫破皮,身子也因極度的倦乏而虛弱無力,但她仍死撐著,不喊一聲苦。

不過……好糟糕,她的兩手在發抖了,快抓不住麻布袋,兩條腿兒輕飄飄的,走路好像在晃;最糟的是,她眼前好黑,都快瞧不清楚路了。

冷翼遠遠就瞧見她,他原本正戌新城的幹部商討築城之事,但見她搖搖晃晃地搬著一大袋糯米走過,讓他很難不注意她。

她在幹啥?

他眯眼瞧著,見她一下子由左晃到右,一下又由右晃到左,好像喝醉了似的,不覺擰起眉。

驀然,砰地一聲,裝滿糯米的麻布袋先重重落地,然後涵泠雙眼一閉,如軟趴趴的麵團般,墜落地麵,身旁立即傳來數道尖叫聲。

“涵泠公主——她昏倒了!”

“讓開!”冷翼匆忙趕到,排開不知所措的眾人,攔腰抱起她。

一抱起她,手上那輕如羽毛的重量,讓他重重擰眉,他轉頭沉聲吩咐:“去找陳大夫來。”

倉促地吩咐完,冷翼抱著涵泠,飛快往他在新城的臨時居所奔去。

既是臨時居所,便不可能太過豪華,二房一廳的簡單設計,簡樸舒適。他一進門便往自己的寢室而去,掀開被褥,小心地將涵泠放上床,心急地審視著她。

她緊閉著雙眸,長長的睫毛在臉頰上投射出陰影,他注意到她的雙頰有著被陽光曬傷的痕跡,卻又詭異地蒼白,眼睛上還有軟倒在地時沾上的泥塵,冷翼想也不想地伸出衣袖,溫柔抹去那些塵土。

一整日在大太陽底下幹活,很難不被曬傷,回去得再找些藥給她擦上。

他沒察覺自己思緒中的憐惜,目光又被另一樣東西引去——

她的手!他瞪著她的手,觸目心驚。

那原本白嫩嫩的手,如今全是傷痕,有搬運時磨破皮的,熬煮繈糊時燙傷的,還有製磚時敲傷的,花花綠綠,青青腫腫,看來好不嚇人,而她竟然沒吭一聲。

他輕輕舉起一隻小手,借著窗口透入的微薄光線,眯眼仔細審視。

心,莫名地抽痛,大手不自覺地輕柔摩挲著那些紅腫傷處,好像這樣就可以療愈那些傷處。

望著她傷痕累累的小手,他心裏五味雜陳,說不清是什麼感受,有疑惑、有心疼,也有懊惱。

她真的這麼能忍?即使受了傷、捱不住了,也不喊一聲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