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完這一切之後,他沒有停留在原地,而是隨便找了個方向飛,在不久之後落進某顆行星。

這顆星球距離它的恆星太近,已經被引力鎖定了麵向,但它的背麵坐落著一座城市。

雷廷去到那城市裏,這裏照顧到了一些更大體型的種族,風格簡潔典雅的高大建築林立,但牆麵點綴著焦黑彈坑,蛛網狀裂痕從中蔓延,空曠無人的街道與廣場粉身碎骨,一個巨大坑洞就在城市正中,他能感覺到那裏頭湧動著冰涼的岩漿。

這是一座昔日的旅行中轉站。雷廷想。

焦黑腳印隨同他的思緒遊蕩。

這整座城就是一片巨大的藝術造景,人工泉水在城市地下湧動,它們每流過一個地下水係節點,水力就讓那裏的充能器上漲一絲,直至最後發出細微聲響。

那動靜肯定存在於設計圖的解說裏,因為上千節點被間歇撥動之後發出的單調聲音,為世界呈現的竟是一首宏大的交響曲。

他能聽全那首交響曲,就像他能想象到人要怎樣在這裏行走,在這裏,在戰場的邊緣,他置身於一片曾經遠離戰場的樂土,風勢卷著塵土塗過高塔與小巷,不再明亮的廣告牌被吹得搖晃。

雷廷注視它。他試圖像少年時那樣在心中倒數:三、二、一。

‘轟!!’

廣告牌在街頭砸出一道深坑,裂片崩得到處都是,一枚彈簧飛向雷廷,要從他左眼中穿過,卻在一米外停在半空中,又突然融化成水,砸在地上變成一點發亮的銀色。

融化,而不是蒸發或分子層麵的裂解。他變得虛弱了。雷廷心裏明白。無論是心靈還是力量,他都比兩小時前虛弱得多。

他不是沒經歷過這種虛弱,早在他還是個孩子的時候,或者還是個學生的時候,他就已經無數次因無力而喘息,眼睜睜看自己拒絕接受的事實發生。

承認自己也是個會疲憊的人,這是每個人的必經之路,正如生與死——‘死亡’,雷廷想,他不可抑止的想到了這個詞彙。

他在童年時就明白人終有一死,或早或晚,或今日或明日,亦或者未來不曾有人得以預料的某一刻。

但雷廷從未想過,他會在這樣令人印象深刻的一天,身處這樣飽受戰火摧殘的地方,以這樣非人的形態,再次想到‘死亡’。

地上彈簧化成的一點銀色已經蒙上焦黃灰燼,這顆星球肯定被化學武器命中——或者誤傷過,因為那些焦黃色正在以一種摧枯拉朽的態勢腐蝕周邊所有金屬。

這附近有個遮陽棚,雷廷坐了進去。即使對一道沒有身體的靈思化身而言,‘坐下’隻是一種對生命的演繹,更有甚者,他自己其實就是那個該被遮的‘陽’。

如今,屬於‘陽星’的無人艦隊完全停擺,而現狀在雷廷精神中無聲明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