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壽五十五年花陵都刑斷簽》——夜盜行事從不露真容,隻知身著夜行黑甲,來去無蹤。然其真正厲害之處,是對各府藏寶之處了若指掌,便是藏於地磚中的至寶也逃不過其黑手。
唐朱玲還在衙門裏忙碌時,楚麟已經在呼呼大睡了。今晚四個小廝誰都沒出去幫工,聚在前院商議了半天。
“少爺到現在都不用晚膳?就算要裝得節儉些,可總得吃東西啊?”大吉心神不定地來回走著:“不對,少爺是遇到愁事了,少夫人也沒回來,莫非兩人已撕破了臉?”
二祥歪著頭:“不能啊,他倆在留香集分開後就忙東忙西的,連話都沒說幾句。我看少爺是累著了,今兒從留香集趕去降福庵,再從那邊走回來,好多路呢。”
大吉不痛快地嘟囔著:“剛過門就這麼多事情,真是克夫!好好的管什麼閑事,看把少爺累的。”
“不許你這麼說少夫人!”小意不依了:“路見不平拔刀相助,少夫人心地善良的很呢!”
“小孩子懂什麼?咱們少爺善良倒是真的。”大吉沒好氣地回著,轉頭找到了最為靠譜的如三:“老三,降福庵的大師們,可說能治好王嫂?”
“定穎師太佛醫雙通,我對她說了王嫂的情景,師太說有七成把握治好。我們走時,降福庵的幾位師父已往留香集去了。”
“有她們去,王嫂那邊也能讓人放心了。”大吉歎了口氣:“阿彌陀佛,功德一件啊。”
“可不是功德嗎,一出手就是五十兩呢!”二祥掰著手指道:“咱們又得多幫幾份工了。”
三如苦笑著點起頭來:“這倒是,少爺讓我們故作清貧,其實也用不著‘故作’,家裏銀錢也不多了。少爺五十兩銀票一出,這個月就更不好過了。”
“那便多幫幾份工吧,我的腿不打緊,很快就好的。咱們年紀都這麼小,累點怕什麼,就當給少爺少奶奶積福了……哎?說起少奶奶,怎麼這麼晚還不回來?我看少爺是擔心她才沒胃口吧?”小意崇拜地看了後院一眼,忽而露出一絲疑惑神色:“三哥,剛才說,是你和定穎師太說王嫂病情的?”
見如三點頭,連大吉都覺得不對了:“這事兒……不是該由少爺同師太說麼?難道少爺累得連話都不能說了?”
“少爺沒進大殿,自個兒去後山求簽去了。大概是去問王嫂何時能好吧。”二祥說著嘿嘿笑起來:“一路上少爺都不肯告訴我,求出的是上簽還是下簽呢……”
前院幾個人絮話的聲音越來越響,不過楚麟始終沒聽到一個字。自從降福庵回來後,楚麟隻強忍困意在牙床上靠了會兒,誰知片刻就睡了過去。從留香集到降福庵,再從降福庵回程,沒馬車代步的他把腿都走軟了,作為一個天天“養口糊家”的少爺,今天這番折騰也確實累著了他。人一累便嗜睡,可是當一個人有心事的時候,就算困極而眠都很可能睡不好。
楚麟是被嚇醒的,他夢到王嫂揪著自己的領子,口中哭叫不止:
“求求你幫我找兒子!”
“為什麼不幫我找兒子?”
“是你害的他不見的!”
她那雙鮮血淋漓的手是那般真實,以至於睜開眼後,那入目的燭光都帶了層血色。夢中驚醒過來的楚麟好一會兒才緩過勁來,身心俱疲的他本想喊大吉進屋伺候,然而沒等嗓門用力,一隻黑手便捂實了嘴,駭得楚麟險些以為仍身處噩夢之中。
這隻手上的黑與燕君朧膚色黝黑完全不同,手上帶著手套,黑到發亮的皮革捂在嘴上陰陰涼涼的。觸感卻分指掌兩層,這手上的五指套著一層黑膜,膜滑如絲,倒是與燕君朧頭上黑紗相仿;掌腹掌背上的手甲皆是硬革,色澤深不見底,若非房中燈火通明,定能完全融入夜色之中。
如此詭異的手,楚麟看清後反而鬆了口氣,甚至渾身肌肉一鬆,眉間還露出責怪的神色來。
而那隻黑手竟也輕輕拿開,手的主人嘿嘿一笑:“怪我咯?萬一你嚇得叫出來,怎麼跟你外頭那四個小廝解釋?真是的,是你找我來的,自己反倒睡著了。”
“那也不能捂嘴啊,嘴是吃飯的地方,我可不想嚐革味兒。”楚麟抹著嘴爬起身來:“什麼時辰了?”
“我又看不懂時辰,反正你也沒睡多久。”
見楚麟起身,坐在牙床邊的黑衣人也站起來。他的人就和手一樣通體籠罩在黑中,但與燕君朧的神秘不同,此人渾身衣袍不帶一絲累贅,連衣襟下擺都看不到一片,黑革甲緊裹著整個軀體,若是眼神不好的人見了,還當眼前站著個天生漆黑皮膚,一絲不掛的人呢。不過這陌生人的肩肘腰頸之處,還是有明顯的軟甲輪廓,一個黑兜帽擋住了他的眼鼻,隻露張有點歪斜的薄唇嘴,這張嘴笑起來的時候反而和他聲音一樣,很有些不正經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