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楚風土誌》——自陳朝開國以來,程朱之學遭打壓過甚。隻因那朱重八為求家世,拖上了朱熹做祖宗,結果便害了一整派學風就此遭禁。其中朱熹所倡“餓死事小,失節事大”一說,也逐漸在朝廷的遏殺下,成了逆天非道之說。德壽二十年左右時,民間已不以改嫁、再嫁為恥。
自唐朱玲入門後,楚麟嘴上對吉祥如意說了不少謹慎提防的話,身體卻替她辦了太多的事。這一個多月來,楚麟遇險、受傷的次數比他以日裏一年加起來都多。有時候連楚麟自己都不明白:“她既是心懷不軌而來,為何我這回又忍不住幫了她?”
要解出這個答案,實在太過於簡單,隻是解題之人不願落筆罷了。一個人的心口上,日夜懸停著一支狼毫,這絕非什麼愜意的事。終於,在經曆了兩日的奔波和一夜的露宿後,楚麟包住真心的那張逆來順受的外皮,撐到了極限。
“本命花,以花為媒,在東州這便如同上仙旨意!好美,好霸道的緣分。”他緊捏著拳頭欲要強自隱忍,可抱怨聲卻決了堤一樣止之不住:“隻是天意再美,也不足人願。你是別有所求而來,我又何必愚若落花?!如今想要什麼不如坦誠說了吧,我楚麟能給則給,實在給不出的,一條性命放在這裏,你自便就是!”
身心俱疲之下,楚麟也不管唐朱玲聽得懂聽不懂,一連串竹筒倒豆子,將心裏那些積壓的話都說了出來。
那唐朱玲呢?
她自然沒聽懂。
這世上並非隻有“不懂女人心的男人”,也會有“不懂男人心的女人”。
“你……你你你……你說什麼?什麼叫我把你家上下都摸透了?”說白了,自唐朱玲聽到這句話之後,楚麟接下來那段長篇大論在她耳中都成了嗡鳴……哦,除了那句“你是別有所求”。
作為一個臥底,她最怕聽到的一句話是什麼?
自然是:“我早知道你是來幹什麼的。”
楚麟或許並不是那個意思,但此刻的唐朱玲的臉頰已是由紅轉白,再過個幾百年,就可以用“聽見緊箍咒的孫大聖”一詞來貼切形容了。
好好一場吵架居然成了攤牌?唐朱玲腦中的諸多念頭頓時群湧冒出。
“堅決賴皮?”
“撒嬌求饒?”
“掐肉裝哭?”
“給糖賄賂?”
“撒他一臉癢粉?”
能瞬間想到的辦法盡皆忽如一夜春風來,千樹萬樹梨花開。隻是倉促之中唐朱玲想到都是小時候闖了禍之後的無賴招式,一個都用不到當下的難處上。她想到一招便下意識搖搖頭,幾個主意否定下來,腦袋晃得如同搖頭瓷娃娃一般。
“這也不行,那也不行,怎麼辦?總不能就這麼暴露了吧?不行!”“整個麒麟閣都搜過,就差最後一間庫房了,這檔口怎好前功盡棄嘛!”
唐朱玲什麼表麵功夫都懶得演了,隻顧一個勁在心裏急。看著她這副模樣,反倒是楚麟又心虛了起來。
“淚花隱約朦朧,瞳眸欲言置否,說不出一句話,隻得無言搖首。”楚麟忽然冷靜了下來:“她竟委屈到都哽咽?難道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瞎想出的一些念頭冤枉了她?難保她是裝出這般模樣騙我心軟……不!不對!玲兒拿有這麼好的演技?”
爭執的戰場從兩人之間轉到了各自心中,外人聽不見二人心聲,自然覺得這各自無言的場麵尷尬至極。於是為了打破這種尷尬,一個救場似的聲音從遠處響起:“對!就往這兒走,我親眼看見那毒草往這方向來的!”
唐朱玲耳靈,一下子便聽出大柱的聲音,而那聲源處傳來的嘈雜聲,怕是要有好幾個人才弄得出來。外敵入侵,內部分歧自然改日再說,她登時便扔空了腦中的散碎念頭,抓起楚麟的手便跑。楚麟膝蓋一疼,下意識地跟著跌了幾步,可等反應過來時,卻發現自己早已跟著唐朱玲的步子跑了起來。他剛想掙紮,也跟著聽見了背後追來的響動。
這地方除了紅陽宗之外,還能有誰活動?楚麟趕緊選擇閉上嘴、邁出腿。畢竟在他心頭的那杆稱上,被惱羞成怒的唐朱玲滅口,遠遠好過落在那群紅陽宗手裏。
兩人不敢渡溪,隻管一頭紮進竹林裏悶頭前衝,期間唐朱玲變換了兩次方位,隻是兩次都被他們重新咬了上來。
自從他們開始逃跑,唐楚二人的手就一直拉在一塊兒,沒想過鬆開。
這時唐朱玲發現手掌上傳來的阻力越來越大了,她望見背後發髻都開始散亂的楚麟,忍著心疼催道:“你……你再跑快些,他們還在後頭。”
楚麟耳力不如她,聞言慌道:“什麼?呼……呼……還沒有甩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