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小劄》——根據本姑娘的調查,將甲字院撥給州府使用的,就是學宮長。所謂學宮長,就是管理事官的人啦。
雲海塔並不算高聳,隻是襯著山勢,頗有種遠世奇景的風範。此塔高四層,乃是木塔空圍,遠看不過是一處造得高些的大亭子罷了。
身穿紅褂的楚麟與宥辣子立於塔下,周圍的蟬鳴聲頗有些震耳,即使塔內有人彈琴高歌,隻怕外頭也難聽得見。宥辣子取出一隻銅鈴,將鈴環係上一根銀製細絲,又從腰間抽出一條“嫵玫藤”一般軟硬適中的軟杆,托著這隻銅鈴向塔頂探去。
楚麟瞧得有些目瞪口呆,之間這根灰白色軟杆根本不知有多長,隻是不斷從宥辣子的袖中生出,可偏偏在袖口處還頗為柔軟的杆身,一旦到了外頭卻又堅固起來。在這根神奇軟杆地支撐下,那隻銅鈴越升越高,最後竟卡在了塔頂層的一處飛角之下。
帶銅鈴位置穩固之後,楚麟一低頭才發現宥辣子的下巴尖正淅淅瀝瀝滴著汗珠。
“塔頂的白鹿道長修為極高,鈴鐺撞出丁點的聲響也不成。”隔著麵具,宥辣子藏住了她那冷汗涔涔的表情。同時,那條不明軟杆又如靈蛇般卷回了她的衣袖,塔頂隻剩下一條銀絲垂落下來,宥辣子上前細細排撚著銀絲,手法似在塑陶雕玉一般。她將銀絲撚細捏勻,又掏出另一隻銅鈴,將銀絲垂下的那頭刺入了銅鈴中央的孔中。
在她掏出第二隻銅鈴時,楚麟已然動容道:“傳聲蟲?”
“楚少爺倒是見多識廣,連這等不上台麵的小伎倆也識得。”
宥辣子說著輕笑一聲,將銅鈴遞到楚麟耳邊。楚麟側耳一近,鈴罩中果然傳出清晰的談話聲。塔頂說話的兩人聽著都上了年紀,不過幾句寒暄,楚麟便聽出了兩人正是花陵太學學監,以及武當派白鹿道長。
“宥辣子的消息果然靈通的可怕,就連二老會麵之處要定於此院此塔,她都打探到了。而這種外邦傳來的‘傳聲蟲’,更是極其罕見的精巧物件,銀絲另一頭就算是密室,其中的話語也能聽得清清楚楚。再加上那根質地軟硬兼具的杆子,此人果真不可小覷。”
楚麟這邊還在感歎同伴的神秘,上頭兩人的交談已過了寒暄的階段。白鹿道長忽然朗聲道:“既是兩位有緣經過,還望給貧道與朱兄換盞茶來。”
聲音並非隻從鈴筒中響起,而是宛若四麵八方乘風而來,竟是白鹿道長施展傳音之類的功夫,直接從塔頂使喚起人來。楚麟聽得心頭驚詫,四周蟬聲鳴鳴,說話聲根本傳不得遠,而他與宥辣子隻是站在塔下,遠在塔頂的白鹿道長竟能知曉二人所在?
“習武之人,不足為奇。”仿佛看出了楚麟心中所懼,宥辣子笑道:“你隻消等在此處,奴家去去便回。”
說著,她果斷撕下麵具,順手一推塔門,大大方方往木梯走去。楚麟隱約猜中了她的打算,卻始終不敢肯定,直到一炷香後,宥辣子笑盈盈又原路下了塔,楚麟這才被這女情報頭子的膽量所震懾。
他輕聲問道:“你就這麼上去替他們換了茶?”
“奴家身上就是理事官的衣裳,替書院貴客換茶又何怪哉?”
“朱學監沒有識破你?”
“整個書院有上百位理事官,這位學監大人若真能如數家珍,奴家甘心認栽又何妨。”
“的確,問題並不在朱學監身上。”看著宥辣子從容的表情,楚麟沉聲問出了他最關心的問題:“你早知道這位白鹿道長武功驚人,他發現我等,也是在你意料之中。那你之前叫住玲兒……”
“自然是為了讓道長放鬆警惕咯。”宥辣子嫵媚一笑,解釋道:“奴家這行,竊聽暗窺的手段乃是吃飯的本事。如何竊聽內功高手,其中也講究的很。”
趁著樓上二老還在飲茶絮閑的時候,宥辣子簡單將她騙過白鹿道長的手法說了一遍。
習武之人多半以“氣”做眼,通過辯查敵意殺氣,做到料敵機先。白鹿道長多年前就已經名滿江湖,據說以他的修為,能察覺到數十丈外是否有人。既然如此,想要偷聽他老人家的事兒,黑衣潛行那一套顯然是用不得了,所以宥辣子才會找來兩套紅褂,冒充理事官的模樣,光明正大站在塔下偷聽。
以白鹿道長修為,想察覺塔下有人自然很容易,隻是方外之人未必懂得“傳聲蟲”這種機關。在這位道長看來,塔下隻是站著兩名理事官而已,隔著這麼高的幾層塔樓,根本不可能有什麼竊聽的手段。何況此處乃是花陵太學,他道行再高也是客人,總不能說出什麼“貧道方圓一裏內不得有人”之類的荒唐話來。宥辣子的算盤打對了,有了傳聲蟲這種小玩意兒在,即便兩人被白鹿道長察覺,也終究不會被識破意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