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王密話》——楚王隻育有二嫡子,嫡長子年少失寵,及弱冠仍未立為嗣。後老過古稀複得一嫡次子,楚王鍾愛有加,一歲即封其為世子。然德壽五十四年冬,十七歲的次子私自離府,銷聲匿跡長達半年。楚王無奈,複立長子為世子。是年,長子楚元龍已年過四十,膝下卻隻有數十名義子,未續香火。
又是一間幹淨到一塵不染的房間。
楚元龍行事有個習慣,他可以接受簡樸,但絕不可以忍受塵垢。
所以,為了在這小集落的客棧裏找出一間能令楚王世子滿意的屋子,五十名王府下仆整整清掃了兩個時辰,這才歸置出一間稍微像樣點的屋子來。仲夏雖入夜亦有暑氣,楚元龍隻穿了一件單薄的綢衣,作為外衫的銀絲褂竟被兩支弩箭釘在牆上!屋子裏並沒有櫃櫥,那隻年老積灰的花梨木櫥此刻已被劈碎了扔進了客棧後院。
對他來說,多餘的東西,就該這麼處理才對。
可惜有些多餘的人,他即便再忍無可忍,也不能說扔就扔,比如說那個小他兩輪的胞弟。
“我這個弟弟自小就不愛結交,父王總擔憂他將來缺少左膀右臂,可現在看來,他身邊還是有些能人異士的。”將手上的書卷小心地撫平放好,楚元龍低頭對著眼前跪著的人問道:“聽說他下頭有個星月門的傳人?”
跪於楚元龍麵前的是一個中年漢子,此刻他身著鱗甲、頭帶鐵盔,臉上卻連一絲汗漬亦無可見。中年將軍抹了抹兩撇胡子,有些為難道:“此人姓蛟名壬,據花陵太學中諸位院生所說,他兩招便挫敗了白蓮教無為宗的宗主,若此話當真,那此人的武功隻怕已到了出神入化的境界。”
“匹夫一怒,血濺五步。我這個弟弟,永遠隻看得到五步之外的光景,人以群分物以類聚,也吸納到這種武夫。”
王家兄弟之間的事,小小將佐自然不敢搭茬:“世子殿下,可要末將帶人尋回二殿下?”
楚元龍搖搖頭:“既有星月門的高手相助,憑我們這些凡夫俗子怎麼能尋得回來?佟祿啊,飛鴿傳書給父王,就說我這個不成器的哥哥才疏德薄,說不動弟弟回府請罪,讓父王下旨吧。”
“!”這位叫佟祿的將佐渾身一凜,好容易才壓製住了抬頭開口的衝動。
“虎毒不食子,世子殿下果然薄情寡義。二殿下上回離府,王爺已然勃然大怒,若不是老管家捧著麟妃的牌位苦勸,說不定王爺早就下了絕情的旨意。”佟祿咬牙暗想:“如今世子殿下這封信一送,王爺知道二殿下再次逃走,龍顏大怒之下,二殿下這條小命可就隻有皇上能保了!”
佟祿猶自心驚,楚元龍卻又悠悠來了一句:“怎麼?在忌憚我心狠?”
“末將……末將不敢!”才聽清楚幾個字,佟祿的耳邊已然雷鼓大作,大顆大顆的汗此時終於瀑布般流了下來。
然而一切為時已晚。
剛想抬頭謝罪的佟祿忽然失去了控製咽喉的力氣,一股冰涼的阻滯感卡在了喉舌之間,而溫熱的液體卻打濕了跪在地上的膝蓋。恍惚間,這位佟祿用盡全力低頭,卻隻見膝下的血越彙越多。半截羽箭出現在視野的下方,箭尾的狼頭微雕看著似乎很熟悉,然而不論是視線還是記憶,都很快模糊了起來。
這,就是楚王府家將佟祿,人生中看到的最後一個畫麵。
望著眼前漸漸軟倒的身子,楚元龍隻是緩緩拿起了那本書:“果然,沒有用的人,還是扔掉的好。”
一陣微風吹來,將牆上那件銀絲褂子吹得輕拂起來,褂領上釘著的那兩根羽箭,尾後處赫然也各雕著一個狼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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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名就叫唐朱玲,娘生下我時就走了,我爹是個普通的花農,就叫唐四。李進也是真和我結拜過的大哥,我也確是在花仙廟學了十年木術。除了捕快的事情我沒說之外,就沒什麼瞞著你了。”無名小山上,伊人輕靠在楚麟肩頭,輕柔地坦白著自己的一切。
“那我還四可以叫裏玲兒。”感受著鼻端傳來的香氣,楚麟隻覺身下坐的是一片七彩祥雲。抬頭賞望,月色亮如白晝,甚至隱約見到了幾道彩虹橫貫了星空。
“這渾少爺……有這麼高興麼?”聽到楚麟說話不複往日的字正腔圓,唐朱玲心中暗喜,她羞紅了臉,將腦袋又往楚麟頸窩裏拱了拱,卻忽然想起一件事來:“那你呢?”
“我?我瑟麼?”
“你騙了我幾處?除了你爹是王爺之外?”
“額……則個……”
“你不會騙了本姑娘很多事吧?”聽到楚麟的猶豫,唐朱玲心中一跳,忍不住抬起頭:“名字呢?你是叫楚麟沒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