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之很少單獨進書房。因為第一次來的時候,就撞見傅長川大發脾氣、弄傷自己,心有餘悸至今,幾乎從不踏足。今天在這裏,和他的父親在一起,她也決定速戰速決。
“傅先生,我這人心直口快,您別介意。”
傅魏鴻笑了笑:“你說。”
阮之開門見山地說:“您不需要和我們說落葉歸根,人老了就會想念起年輕的時候。可是我很困惑,你會懷念在這裏生活的日子嗎?”
她諷刺地笑笑:“對你而言,最美好的日子應該在巴黎,和陳昕兩情相悅的那段時間。可對長川來說不一樣,他在這裏的時間,或許是他這一輩子對家庭最美好的回憶。父母之間沒有第三者,也沒有私生子弟弟。”
“阮小姐……”
阮之擺了擺手,並沒有讓他插話:“我愛他,想保護他,也受不了任何人傷害他。而你們一家三口的出現,本身已經是對他的傷害。如果我說了這麼多,您還不能明白的話,我隻好坦率地告訴你,這幢房子以前屬於傅長川的母親,現在屬於他。”她頓了頓,“您和陳昕,不是我們歡迎的客人。”
傅魏鴻原本的一絲笑意也匿了起來,眼神變得冷硬。這樣一個呼風喚雨慣了的男人,不會允許後輩這樣同他說話。
阮之輕鬆地笑了笑,沒有避開他的眼神,也並不害怕:“外人看著傅長川,會覺得他很強勢,也很強大,可我還是想保護他。所以,我從不怕惹事。也請你,盯著陳小姐一些。你們已經傷害過傅長川,以後的日子,還是讓他過得安靜一些。”
傅魏鴻站起來,書房橘色的燈光下,阮之可以看到他額頭上的皺紋和鬢邊的白發。
他的確已經老了,大約已經到了開始頻頻回憶過去的年紀。所以,才會回來。
或許也是為了略微修複一下和長子的關係?
可阮之覺得這些原因都虛偽得令人作嘔。
那麼多年的傷害之後,輕飄飄一句“老了”就能令一方徹底原諒?
總之,她做不到。
“阮小姐,謝謝你今天說的這番話。”傅魏鴻停下腳步,淡聲說,“不過請你記住,你到目前為止,還不是傅太太。”
阮之略有些詫異地揚眉一笑,輕鬆地回答他:“我不在乎。事實上,傅長川可能也不在乎自己姓不姓傅。他的母親姓黃,哪怕他以後改姓黃,我們也覺得無所謂。”
傅魏鴻臉色鐵青,呼吸聲都重了一些,轉身離開書房。
客廳裏陳昕正在等著,一見到他們出來,便殷切地站了起來。
“走吧。”傅魏鴻麵無表情地說。
陳昕看看他,又看看阮之,想要說什麼,往樓梯口張望了兩眼:“長川呢?”
阮之笑眯眯的:“他休息了。”
“哦……”她似乎還有些不甘心,“那下次——”
“沒有下次了,陳小姐。”阮之客客氣氣地看著她,語氣卻絲毫不讓,“這裏不歡迎你。”
傅魏鴻已經轉身走向等著的車子,陳昕半側過臉,路燈下,這個女人的五官眉眼精致得如同工筆畫一樣。
“阮之,這麼維護傅長川,我是不是該為你們的愛情感動?”她用一種魅惑的語氣同她說話,眼神中卻又隱含著毫不掩飾的諷刺,“真可惜,到現在為止,你都不知道他是個什麼樣的人。”
阮之回過神之前,陳昕已經跟著傅魏鴻離開了。
她還在琢磨陳昕的這句話,走到屋裏,黃叔正在收拾會客廳,回頭看到她,老人放下手裏的杯子,躊躇了片刻,才說:“阮小姐,就當是我拜托你一件事。”
阮之心裏略微慌了慌,定定神:“黃叔,你叫我小之就好了。”頓了頓,又忍不住解釋,“之前那些報紙新聞什麼的,都是公司宣傳,那個,是假的,你別放在心上——”
黃叔搖了搖頭:“先生從小就很孤單,直到和你結婚,這裏才開始熱鬧起來。請你,下次不要再離開他了。”
“我……”阮之輕聲說,“我不會了。”
黃叔繼續彎腰收拾,沒有回頭:“那些報紙啊新聞什麼的都沒關係,我看得出來,先生是不會對你生氣,所以你同他鬧鬧也好。再怎麼鬧,我也站你這邊。”
阮之覺得自己眼眶有些發酸,隻好“嗯”了一聲。
“趕緊去休息吧。”老人直起腰,麵目慈和,“不早了。”
阮之走到樓梯的地方,忽然聽到黃叔又說:“還有……小之,不管遇到什麼事,你一定要相信先生。”
“我會的。”阮之一字一句地允諾,“我一定會。”
公司上市之後,《走吧》作為新年第一個提檔的大項目,圈內外都十分關注。走了一陣宣傳,後期製作完成,第一期播出的時候,阮之是在家裏看的。
節目放到一半插廣告的時候,阮之站起來想去廚房拿飲料。
正好傅長川回來,風衣還沒脫下,就問:“要拿什麼?”
“啤酒,冰鎮的。”
傅長川拿了兩罐回來,阮之喝了一大口,易拉罐攥在手裏,捏得稀裏嘩啦的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