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姝雙腳猶如灌了鉛一樣沉重，渾身的力氣都被這幾句話散盡了。
她從一開始就篤定了池匿沒有拒絕的餘地，不管他是不是願意，他都別無選擇。
除非他脫離蘇姝，斷絕他們之間十年的相處和默契。
否則他終究是難逃這個由蘇姝為他定下的未來。
他不情願，但是不得不依照著蘇姝希望的那樣去做。
因為那是蘇姝想讓他走的路。
出了校門，天突然陰了起來，一大片烏雲垂在頭頂，像隨時都會傾瀉而下。
“那位家長，要下大雨了，快走吧！校門要關了！“穿著安保製服的大叔正費力地推著校門口的堆積物，生怕下一秒就被淋濕。
蘇姝的意識逐漸從一係列的震撼中清醒，抬頭看了眼灰撲撲的天，第一次希望能快點淋一場雨。
腦袋混亂得即將炸掉。
突然，她手機有震動提示音。
是池匿的來電。
等了半分鍾，猶豫要不要接，接了要說些什麼……
池匿還沒有掛斷，像要等到她接聽為止。
蘇姝蹙眉，劃掉了電話。
真的不知道要說什麼，他的一切都讓她覺得陌生，說什麼都顯得於事無補。
不想站在家長的角度去指責他，也不想再糊裏糊塗地相信某些自以為的理由。
看不懂的人終究是看不懂的。
雨很快下起來，蘇姝被便利店的阿姨拉進去避雨，塞給她一條幹毛巾，但看她呆愣的模樣又拿過來幫她擦頭發。
“這麼大的雨，怎麼不知道躲一躲啊，身上都濕了。”
蘇姝被她嗔怪的語氣弄得不好意思，自己拿著毛巾慢吞吞地擦了擦，“謝謝，我剛在想事情，沒反應過來……“
阿姨定定地看著她，沒說什麼話，轉身走了。
蘇姝越發覺得抱歉，擦了兩下後便折好毛巾放下。
外麵雨勢浩大，便利店裏零星又來了幾個人躲雨，蘇姝從門口的位置退到裏側，原本冷清老舊的店裏漸漸熱鬧起來。
門口的地板被踩踏成泥濘髒亂的一片，仍不斷有人往裏進。
看樣子，這雨暫時沒有要停的意思。
蘇姝歎了口氣，偏頭倚靠在白牆上，宋燚打來電話，她也沒接。
“這些東西是你的吧？”
察覺到有人在和她說話 ，蘇姝轉頭看，是剛才的阿姨拿著一袋東西在問她。
蘇姝想也沒想就搖頭：“不是，我沒來過。”
阿姨又仔細看了看她，定言：“是你的，可能是以前來過不記得，但這東西肯定是你的！”
“……”她隻覺得莫名其妙，笑著道：“阿姨，您真的認錯人了，我不是這裏的學生，也不怎麼來，東西肯定不是我的。\"
她一臉篤定，阿姨也猶豫了片刻。
最後還是將信將疑地拿著東西轉身。
可忽然她又回頭，微蹙著眉：“你是不是叫阿姝？”
蘇姝愣住。
隨即阿姨像確定了一般，將東西塞到她手中。
“那就是你的了。”阿姨信誓旦旦地說：“我就說看著像你，這東西掉在我這裏都半年多了，一直沒人來找，我把它放在後麵，落了點灰，你拿毛巾擦一下吧。”
她又把那塊被折疊好的毛巾遞還給蘇姝。
然後望了眼外麵的大雨，搖了搖頭才轉向櫃台裏麵去。
蘇姝打開袋子，裏麵是一疊厚厚的畫紙，邊角略微有些泛黃。
其實第一張畫上的人並不像她，大抵是初學，棱角邊緣都很生硬。
第二張要略微好一些，但還是看得出下筆生澀。
不過畫圖之人確有些天賦，第三四張就已初見功底。
往後便越畫越好，惟妙惟肖。
畫中人物神態多變，開心的，生氣的，沉思的，鬱悶的，偷笑的，無一不是那麼真切。
蘇姝看著熟悉的人兒，猝然笑了。
再接著往後，漸漸變成千篇一律的冷漠臉，皺眉，垂眼，無表情。
蘇姝突然意識到——
原來自己在麵對到池匿的時候，都是這樣陌生的嗎？
他眼裏的蘇姝這麼可怕。
連她自己看著都覺得陌生。
他們一起生活的這麼多年，池匿眼裏的蘇姝就這樣一點一點地變得冷漠，變得不近人情，變得和最初見到的模樣判若兩人。
倏然間，蘇姝感覺喉嚨裏有什麼東西哽咽住，一股洶湧的、不知名的情緒占領了她的神經，抱著那一疊厚厚的畫紙蹲坐在地上悶聲哭泣。
十年前，她不會想到他們之間會變成這樣。
她該怎麼解釋現在這糟糕得一塌糊塗的情緒。
不知道，隻是覺得眼淚止不住。
好在雨聲夠大，沒人會注意到這角落裏。